马还在,酒瓶还在,包袱也还在,独独人已不见。
不过一个闪神,就看丢了人,隐身在不远处的江湜波担忧心起,心急之下未多加思考,便现了身。
身影甫落定未久,颈边一凉,长剑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自颈后袭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端云,是我。」熟悉的嗓音一出,颈边的剑一抖,稍稍偏离,随后又回到原来位置,长剑的细微移动俏俏泄漏了主人的心事。
「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不放心妳……」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一不笨不傻,二有武功防身,三有江湖历练,谁敢犯到我头上,只有死路一条;再则,你我早已形同陌路,再无瓜葛,请阁下收起你泛滥无谓的同情心。」
「端云,这跟同情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关心,纯粹的关心,不管妳用什么态度对我,大师兄对妳的关心疼惜,永远都不会改变。」
「随便你,我不想,也不会领情的。」
「端云,再给大师兄一次机会好吗?」
「机会?哼,说得好听,你当初又何曾给过我机会吗?」
语气微颤,悲伤满溢,那年的那日,他为了唐莹秋,盛怒之不对她作的指控,是她一生最难释怀的痛。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事实已造成,我无力挽回,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弥补,我是真心想要补偿妳……」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少在那里虚情假意了!」
「这不是虚情假意,大师兄是真心诚意的,端云,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妳呢?」见她依旧固执,态度无丝毫软化,江湜波挣扎半晌,赧然说出心意。
剑一偏,颈边冰凉的压迫感不再,听见身后两道慌乱的脚步声,江湜波趁隙转身,终于能和端云近距离面对面。
杏眼圆睁,蕴含怒意,小脸写满震惊和错愕。
「端云,我刚才说的……」
话还来不及说完,傅端云怒火骤生:「江湜波,你好卑鄙!没想到云影最正直的大弟子竟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甜言蜜语招数来脱身。」
「端云,妳误会了,冷静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妳要相信大师兄啊!」
「哼,真心话,没错,这句话很多年前,你就对我说过了。大师兄喜欢端云,是兄妹之情的喜欢,我永远是你最疼惜的小师妹,对不对?」
「没错,这些话是承诺,妳是我最疼惜的小师妹这句话,永远不变,但是喜欢不再只是喜欢,已经有了改变!」
「什么改变?难不成你要说你忽然发现你根本不爱唐莹秋,你爱的人是我?」
傅端云愈说愈恼火,嗓音高扬,但说着说着,看见江湜波窘迫的神情,脸红耳热,满腹忿怒话语倏地中止。
「不要跟我说,我刚刚说的话全是事实,你的心事全被我说中了?」
江湜波望着她,轻颔首,目光专注,眼神温柔,笑容也温柔。
然而这番温柔却无法让傅端云信服,她分 清这到底是真心语,还是玩笑话,大师兄不是喜欢莹秋师姐十几年了?以他执着的个性,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她觉得那道柔情眸光,根本是透过她,在看唐莹秋!
「端云,是真的。」
「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你根本就只是想骗我跟你回云影去,才会施这种苦肉计!亲爱的大师兄,你何苦如此委屈你自己呢?告诉你,傅端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听话的小女孩,她长大了,现实早已教会她什么叫作世事无常,她总算相信什么叫作不能强求,什么叫作懂得放手!够了,你马上走,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你!」忿怒早已打乱她的理智。
江湜波后悔莫及,在端云盛怒之下吐露真心,反倒弄巧成拙。看端云的模样,江湜波只有满满的心疼,足见当初他伤她伤得有多重!
他试图接近她,想再挽回什么,但傅端云反应更快,长剑立刻指向他,剑尖寒光冷冽,一如她心头最深沉、始终难以痊愈的哀伤。
「别再靠近我,否则利剑无情。」
「端云,这是误会,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轻易放妳走!」清脆的金属声响起,江湜波竟也拔剑,神情严肃,为了留住师妹,态度不得不变得强势。
「想留我,就拿出真本事来!」语落,傅端云二话不说,剑式起,先发制人。
江湜波亦非弱者,端云的武功有一半是他亲自教导传授,剑起,即刻全神贯注倾注于对仗间。
云影剑法柔中有刚,以柔克刚,剑式如行云流水,剑气疾如风,缓似水,剑光交错,转瞬间,两人已过数十招,竟是不分轩轾。
能和他对招数十,而不露任何破绽,短短两年,傅端云的武功精进,令江湜波大感讶异。
傅端云没耐性再任江湜波纠缠,心念一转,决定速战速决,收起天云剑法,改以最根本的云影七式继续进攻,不过数招,步履渐乱,剑式也渐零落,江湜波也察觉她剑路的转变,招式由攻转守,不再凌厉逼人。
招式变换间正是时机、傅端云虚晃一招,长剑直攻,未料江湜波反应及时,迅速回挡,剑身相击,铮铮作响,一道银光闪烁,傅端云的长剑被击飞,胜负已分。
「端云,得罪了!分别两年,妳的武艺精进不少。」
傅端云怔怔看着他,不语,半晌,眼眶泛红,泪水跟着滚落。
「大师兄,你坏,你坏,你最坏!」她奔上前,粉拳猛捶他的胸膛出气。
「对不起,端云,真的对不起。」收剑,长臂一舒,将她拥入怀中呵疼。
「当初被你逼离云影之后,蒙明霞仙子前辈收留,她收我为闭门弟子,倾全心传授我武功,习艺那一年的时间,我除了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武功招式,想着要如何努力,才能让自己更进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自己不再想你……」
小脸埋入他的胸膛,闷闷的啜泣声传出,让江湜波心头沉甸甸,自责又难过。
他紧紧拥住她,只想用自己的温柔和一片真心,抚去她所有的悲伤。
「不会了,端云,相信我,以后大师兄再也不会让妳伤心!抬起头来,别再哭了,好不……」语未竟,胸口忽然一阵紧窒,身子顿觉僵硬,江湜波有所警觉,却已来不及。
「放心,你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眼角尚有残泪,嘴角却是嘲讽的冷笑,傅端云冷冷看着江湜波,适才的柔弱早不复见。
她以泪水为计,诱拐他入洞,贴近他的身子,再迅速点穴,制住他的行动。
「端云,别这样,妳听大师兄解释,好吗?我是真的爱妳呀!」
「弥补不是爱,兄妹之情永远都是兄妹之情,我不会相信你的。你最好死心,若继续跟踪我,下一次再被我发现,我就要你的命!」
傅端云撂下狠话,拾起长剑,再也不回头,轻身一跃,转瞬已不见踪影。
心头除了挫折、懊悔,还有更多的惆怅!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端云再次从他眼前离去!
沮丧之余,端云前脚才离开,江湜波忽然发现有名陌生男子策马尾随端云消失的方向而去。
或许这只是巧合,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皮竟无端狂跳起来,心中也涌现一股慌乱不安,这种感觉令他备感无措。
当下提气凝神,气聚丹田,运贯全身,准备以浑厚内力一股作气冲开封穴。
一刻后,俊脸通红,额角汗涔涔,气息微乱,徐徐一个长叹,是放松。
四肢和身子恢复轻松,穴道终于解开。
当下江湜波不再迟疑,立刻翻身上马,追赶傅端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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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奔驰数里,往事历历如绘,在纷乱的脑海里纠缠不休。
心好累,想到大师兄,想到过去,想到自己对大师兄的痴恋,泪水更是狂肆泛流,不可休止。
长鞭不再扬,手勒马索,傅端云思绪飘忽,任凭马儿随意地走,将自己带往前头翠绿聚集的林荫深处。
马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住脚步,轻鸣一声,低头吃草。心头烦闷,她抓起包袱内的酒瓶,仰头就喝。
「酒入愁肠,心茫,心醉,醉到不醒,就能忘了一切!敬妳,傅端云!」
烈酒浇喉,即便呛咳苦涩,傅端云还是一口接过一口地灌,只为麻痹自己,让心跟着麻木,别再痛了……
两刻过去,烈酒开始作用,傅端云已有七分醉意,双颊泛着酒醉酡红,更添娇妍媚态,嘴角微扬,身心飘然,何等舒畅!
「呵,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么地好呀!」
酒已尽,半滴不剩,随手一掷,酒瓶应声碎裂,清脆响亮,那一瞬间,心也跟着揪紧,这声响彷佛就是她心碎的声音。
醺醺然的傅端云身心皆松懈,早已失了警戒,一旁监视她许久的视线根本无力察觉,危机悄悄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