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得感谢自己作了恶梦,不然现在她连作梦的机会都没有,搞不好还会害到住在同一栋大厦的人……
不敢再想下去了,米夕梨开始收拾残局。湿淋淋的棉被和床单焦黑了一角,这是她从席梦丝花不少钱买来的,当初光是为了选最喜欢的花色就考虑了两天,还用没多久呢。虽然非常心疼,但她还是拿了黑色大垃圾袋,把整床寝具全装进去。
装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火灾的始作俑者正静静地躺在床的一角,是她睡前点的香精灯。
原来横祸不是飞来的,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她不要点那个香精灯就没事了,偏偏她要点,偏偏她沮丧,要看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的样子……这下她真的看够本了啦,妈的。
拿起早就被浇熄的香精灯,米夕梨好恨,虽然并没坏,她还是用力地把它扔进垃圾袋,小小发泄一下极度躁郁沮丧的心情。
整间屋子湿透了,像被台风刮过一般。屋内摆饰东倒西歪,简直不忍卒睹,想起前几天才花了好几个钟头彻底收拾过,她真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收拾。
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混乱,米夕梨下意识地咬起手指。
她想打电话回家,可是一定会让她妈妈很担心,而且她爸不只会骂死她,还会叫她搬回家,想想还是算了。
打电话给京京,她的电话正在忙线中。米夕梨不甘心又打,打了好几次,居然都还在忙线。她到底在忙什么?忙着跟男人聊天吗?见色忘友的家伙!妳好朋友差点就死掉了!妳知不知道啊?!
米夕梨火起来,把手机用力摔在地毯上,她好气,好想找一个人咆哮。
她的男友呢?
她发狂地拨着他的号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可以接通。她刚刚才从鬼门关回来,现在她非常脆弱,极需他的安慰。
还是没人接,杨思彦竟然像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
她好失望,在这个时候,她要找他竟然找不到,万一不幸她真的挂了,他一定也不会知道!
好想哭,但她忍住不哭,她不想变成一个四处乞讨关心的小可怜。
浑身的烧焦味让她情绪一直平静不下来,她站起身,决定先去浴室洗脸洗手。
打开水龙头,她掏了一把清水泼向脸,水珠沿着脸庞往下坠,她抬起头,镜中的自己却把她吓得往后退——
天啊!她的头发……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发!
米夕梨心中仅存的坚强,在此时终于宣告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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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东区某Lounge Bar——
南洋特有的热带植物点缀着春天的夜色,一盏盏黄色立灯恍如月儿高挂,微风轻吹,捎来沁人的凉。
台上live band正在演奏,唱着听不懂的异国歌曲,曲调热情得让人心跳都要沸腾起来。
店长拿出他亲自从泰国买回来的香草雪茄,笑容满面地走向那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然后把烟盒交给在场唯一会讲国语的段尹亮,拜托他帮忙传达他们欢迎外国人来台湾玩的热情。
段尹亮感谢店长的好意,代他翻译后,发给每个人一根雪茄。那雪茄的味道很特别。据说是用一种牛奶香草制成的,点燃后,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
一票荷兰人开心极了,不仅觉得有面子,还可以享受家乡没有的特殊雪茄。
这些客户远从荷兰来到台湾,整个公司就属段尹亮的外语能力最强,理所当然地,必须由他负责接待。
米夕梨打来时,他正向客户提起这次的合约。
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从那天泡温泉回来后,他忙于公事。她埋首赶稿,偶尔在MSN上互道声嗨,就这样而已。
他搞不懂她真正的睡眠时间,记得她曾说过,她的作息时间一团乱,什么时候睡觉根本不一定,所以他一直不敢随便打电话给她,怕吵到她睡觉。
他跟客户说声sorry,走到一旁,愉悦地接起电话。
此时乐团刚好演奏起轻音乐,让他可以清楚听到米夕梨的声音。
她在电话一端,用哭音断断续续地说,家里不小心失火了,她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可是她找不到半个人来关心她,她觉得自己好悲哀。
「妳人有没有怎样?」他把话筒贴紧耳朵,着急地问着。
他慌忙的口气,瞬间竟缓和了她的心情。
她停下哭声,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和屋子都没事,可是她的头发被火烧到,整个卷掉,她不敢照镜子,说到好丑两个字,她又开始放声大哭。
她还有力气哭得那么惨,人应该没事。段尹亮松了一口气,总算放心。
她的哭声可爱,他忍不住笑了。
客户看他柔声地安慰着,猜到他大概在跟什么重要的人讲话,段尹兄向他们点头示意,一脸抱歉,他们笑着跟他摆摆手,很体谅地对他说,never mind、never mind。
他跟米夕梨要了她家的住址,拿纸笔记了下来,他嘱咐她冷静,不要乱跑,待会儿他会去看她。
她哽咽地说好,默默挂上电话。
段尹亮回头,诚恳地向客户们解释,说他朋友家里失火了,他得去看看朋友,拜托他们吃完饭先回到饭店休息,契约的事明天再讨论,他会要求上级给他们最低价,因为他们风趣、好沟通,又懂人情世故。
他要店长先来结帐,客户向他打趣说,如果他要看的朋友是女的,才要让他走。他只好告诉他们,是女的,而且是个美女,他很喜欢她,打算把她追来当女朋友。
听他这么说,热情的外国人马上要他赶快走,帐他们自己再付就好。
他匆匆道谢,拋下一切,驱车往米夕梨那里直奔。
段尹亮找到米夕梨住的地方,按电铃,却没人响应,他试着转动门把,发现大门没锁,门一打开,一阵焦味袭来,屋里头乌漆抹黑。
「喂!电灯的开关在哪里?」他出声唤着,没响应,他决定自己找开关。
「不要开灯!」米夕梨大喊。
可是来不及了,电灯已经亮起。
啊惨~~见光死~~她窝成一团。
「妳的房间看起来满惨的。」他环顾一圈,灾情不算严重,但搞得一团乱。
「嗯。」她窝在沙发里,幽幽地应着。
「妳躲在那里干么?」段尹亮艰难地避过满地杂物,慢慢走向她,却听到她又大喊:「你别过来!」
他没理她,走到她面前,看见她曲膝将头埋进手臂里,像极了遇难就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整个人缩得小小的,他失笑。
听到他的笑声,米夕梨气得发抖,好后悔自己干么打电话给他。又干么让他来,她真的很白痴耶!
抬头,看见他掩嘴忍笑,她愤恨地瞪着他。「你是特地来嘲笑我的吗?!」
段尹亮登时目瞪口呆。「妳的头发……」她本来滑顺柔软的栗色长发,现在全走样了,像玉米园被投了炸弹,只看到满地的玉米须。
噗~~他差一点又笑出声。
她咬着下唇,泪眼汪汪地瞪他。「你可以尽管笑。」
他哪敢笑?就算忍出内伤,他也不能笑。
「还好啦,没有面目全非啊,妳可以假装自己烫了个黑人鬈,那种发型好象挺流行的……」
她吼:「已经不流行了!」他的安慰逊毙了!
「只烧到发尾嘛,剪短就好了。」他拉过她的发丝审视着。
「天啊!我不敢出门了啦……」
长发留了好多年,她一直细心呵护着,杨思彦也说过他喜欢长发女生,现在变成这样,她哪还有信心见他?
她觉得好沮丧,拚命忍住不在段尹亮面前哭泣,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着。
「别这样,没那么严重。」他蹲下身,视线跟她平行,她强忍的模样让他心疼。「头发剪掉还可以再留长,人没事比较重要。」
他温柔的目光,让她脆弱到无法再承受什么的心脏,重新感觉到跳动。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她的发楷,刚才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恐惧,觉得没人在乎的委屈,慢慢被抚平,在他指尖的碰触下,空虚的心房似乎逐渐被充满。
也许太意外,也许来得有些迟,但此刻,至少终于有个人能在她身旁。
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段尹亮看着她流泪,透过晶莹的泪珠,他看到的不是写专栏的米夕梨,也不是牙尖嘴利、爱跟人争辩的米夕梨,也不是笑起来如阳光般开朗的米夕梨。
她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段尹亮双拳握了又放,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将她拥入怀中,把他的胸膛暂时借她倚靠。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在她这么脆弱的时候,他稍有一点动作,就会闯入她的心房,这样乘人之危太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