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硬要找晚辈对弈,难道不怕晚辈随便下子儿胡乱臭棋,没用心思夹尾开溜?」她虽会下棋,但来这儿毕竟不是为了玩,是以兴致不高,
「不怕!」
石裂岸还是一脸呵呵笑,有恃无恐的表情。
「崩云肯定是忘了告诉妳,杀气门接案虽然可以由自己决定,但掌门人还是握了更高一层的权势,如果掌门人出声说不许接,那门人就算向天借了胆也不可以私下接买卖的。」
「杀气门现任的掌门人是您?」
「小姑娘聪明!」
废话,就那么小猫三只,东算西算、左移右挪也该是他了。
「而你这掌门人所订的规矩,就是买家若是亲自找上门来,还得要先下棋赢了你,门徒才可以接买卖?」
「聪明聪明,真聪明!」石裂岸一个劲儿的点头嬉笑。
闻言,凤凰没了辙,只得凝肃精神开始认真思考棋路。
「噢!小姑娘,丑话说在前,我可以不限次数接受妳的挑战直到妳赢为止,但为了增加输赢的兴头,赌注是免不了的。」
见凤凰面现为难,石裂岸摆摆手尽是笑。
「小姑娘莫愁,老头子不与人赌钱的,看到了没?几旁有一桶满满的清水,那可不是摆着玩的唷,咱们谁输了一回就得掬一掌水泼脸清醒清醒后再战。」
她点点头接受了条件。不过是泼个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加上……她挽挽袖定定神,对自己的棋艺很有信心。
一只棋盘两盅棋子儿,一老一少就这么日月无光厮杀了起来。
战况起了不久,凤凰就明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无论她怎么守、怎么攻,他就是有办法多赢她几子,而明明是赢他,却又故意不赢多点儿让她很不甘心地再度求战。就这么战了又战,战得不知日月,因着事前约定,她没输成灰头土脸,倒输成了湿头水面,整个脸不但湿漉漉地,且还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可她并未因此觉得冷,那满肚子输棋的恼火在她胸腔里可热得很。
无论如何,她一定得赢这老人家一回的,否则,她那买卖该怎么办?
「还玩吗?」
石裂岸笑颜不改地伸了个懒腰,眸底有着潜藏着的阴谋得逞与得意。
点点头,凤凰没空出声尽顾着收棋子,他已经惹毛她血液里不服输的因子了,这会儿她脑海里除了胜利两字,什么都不存了。
门扉轻启,进来的是石崩云。凤凰毫不理会,径自沉思在刚启的棋局里,更没发现他自从进门后就投注在她身上的怪异眼神。
「石掌门!」凤凰瞇了下眸,指了指棋盘上刚落下的子儿,「咱们下的是棋子不是瓜子。」
「对不住!对不住!」石裂岸呵呵笑自盘上拾起瓜子俐落扔进口里,再重捏了个白子放下,「光顾着看戏恍了神。」
「是看局不是看戏。」凤凰头也没抬地纠正他。
「是!是!是!」石裂岸好声好气尽陪着笑,「妳说什么都是,说什么都是!」
输多了的人心情难免会差点儿,聪明的人就该懂得别去招惹。
石崩云站在一旁看着她又输了一局,才缓缓出了声,「玩够了没?咱们该回去了。」
「急什么嘛!」凤凰还是没抬头,一脸不肯服输的神情,「天都还没暗……」
「不,」石崩云打断她,「妳该说的是天都快亮了才是。」
「什么意思?」凤凰心一惊,首度抬高了眸子,这才发现天还真的是黑漆漆的了。难怪不见石堆雪,怕是早已睡下了吧,糟透了!她不开心地咬唇推远了棋盘,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下棋的,「我不玩了!」
「休战可以。」石裂岸无所谓,「我等妳养足了精神再来战吧!」
在回石崩云小屋的路上,凤凰挣扎了半天才开口,「你那叔公的掌门人位置坐了多久了?」
「够久了!」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怎么?妳想抢他宝座?」
鬼才会想去抢那劳什子的杀气门主宝座!
她又不是疯了!
她只是想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才可以寿终正寝,才可以不当碍路的石头。
凤凰一脚踢远了路边的石头,输棋的闷气和计画受阻的不悦环绕在胸腔。
「幸好这时节还没下雪。」
石崩云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睇着高悬在两人顶上的皎洁月亮。
幸好没下雪?!
凤凰不解地跟着停下了脚步,歪着头打量他似乎比平日还要明亮了些的双眸,不懂他干么没头没脑说这么一句。
「不懂吗?」他定定地审视着她突然笑了开,继而拉着她跑向路边的水塘。
「你想干么?」她困惑地问。
「没干么。」他哼笑,「我整日在外头得戴着面具,可好歹回到家里时就会脱下,却有人呀,也不知是想做坏事还是怎地,从早到晚都不肯用真面目示人,且这会儿还不知自己的面具已让人给骗下来了。」
面具?!
她瞪大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下一刻,两人已站在水塘边了。
今夜月明星稀,尤其是山头上的月,近得彷佛触手可及,亮得足以揭穿所有的伪装以及秘密。
只见塘水平缓、池心荡荡,水中倒立着一对璧人,男的高大俊魅潇洒含笑,女身上虽穿著乞儿的补丁衣,可那张姣美绝艳的小脸蛋上明眸皓齿、凝脂玉肤、长睫微颤、黛眉菱唇,十足十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丽。
糟糕!
凤凰挣脱他摀住脸转过身,坏蛋石裂岸,他是故意的!让她尽惦着下棋输赢,早忘了在人前当有的伪装。
难怪她还想着哪有人输棋用泼水当做惩戒。
难怪他说是看戏而非看局!
都怪她一心惦记着非赢不可,而落他的圈套,莫怪刚刚石崩云目不转睛地直瞪着她瞧,那时候的她就该有所警觉的。
「为什么不敢看自己?」他的笑声从她背后响起,「我觉得还不错呀!」
凤凰懒得理他跺了跺脚往小屋走去。
「扮成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吗?」他无所谓的笑语跟在她身边。
她哼声,「你见过有人穿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去乞讨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吧!」他笑,想了想,「我比较认同妳是在躲人,躲一个很可能和妳生活在同个城里,曾经关系紧密,而现在妳却不愿意让他认出妳就是妳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凤凰没作声,心底却不得不为他状似漫不经心,实质上却心细如发的心思感到害怕。
这样的人,她当真有本事控制吗?
「其实这样也好啦!」石崩云笑嘻嘻,「妳要是真用这张脸去行乞,保证会让大相国寺造成困扰,人们光顾着排队去布施乞儿而不添香油,不出三个月,怕就得轮到他们来向妳乞讨了。」
凤凰偏首给一个无聊的冷眼,没理他。
「喂喂喂,别急着定嘛,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他笑着拉住了她,「凤凰,真是妳的本名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她毫不掩饰眸中的防卫,「重要吗?」
石崩云维持着笑容没作声,当然重要,吐露真名,就代表着一道防线的撤除。
耸耸肩,他不怕受挫地再问一遍,彷佛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妳还没回答呢,凤凰,真是妳的本名吗?」
「是的!」她给了他一个防备满满的眼神和冷声复述,「是的!」
话说完她转头离去,而他,只是站在月下若有所思地睇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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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真实面貌已被看穿,凤凰索性涤净了全身恢复原貌。
石崩云欲下山办事,她便要求跟着进城。
进城的其中一个目的,是她得买几套御寒衣物,当初决定跟着石崩云时,并不知道他住的地方竟是在既高又冷的嵩山之巅,她那些破破烂烂的乞儿衣,这会儿全派不上用场,而她,又不愿去借石堆雪的衣裳穿。
进衣铺后,套上新衣揽镜自照的凤凰只觉镜中女子陌生,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刻意伪装,她早已忘了自己的模样,也忘了女孩生来便具备的爱美心态。
她摸了下裙襬再摸着自个儿娇妍的脸蛋儿,一股拋却多年的自信与满足在胸腔里溢生着。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如果子寰哥哥见着现在的她,会不会觉得她很漂亮呢?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狠下心不肯去认他,但他在她心目中盘据着的那个特殊地位,从来不曾有过动摇。
只是,她心底怅然,他和她今生得以厮守的机会,似乎已经愈来愈渺茫了。
凤凰与石崩云进城时约定了各办各的事,最后再碰头。买衣裳是个借口,她真正进城的目的是为了要见仗剑。
一踏进庙门,仗剑很快就在角落边上见着了清妍亮丽的凤凰。
乍见她恢复了原貌,他眼神先是闪了闪,继而才淡淡出声。
「干么穿成这个样儿?」他皱着的眉心写明了不赞同,「对妳的任务有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