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滋滋!”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飞快地说。每次提到自己的名字,我都会忍不住很羞愧,都怪老爸啦,没事给人家取了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很可爱的名字。”他又笑了。
也许他心里也觉得很好笑吧,我挫败地想,声音闷闷地,“谢谢。”
? ? ?
不准笑了,再笑翻脸了。
问过啊,小时候经常向老爸抗议为什么给我取这么俗气的名字,可是老爸每次都说,姓田的还有什么好取的,没叫你田甜,田心,田蜜蜜就不错了。
比较下来,我还是宁可叫田滋滋好了。
你还笑?
从这天起,渐渐与这个叫辛南的男子成了朋友。
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是与众不同的,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与他竟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那些傻气的幻想第一次有了听众,而他不但不以为忤,甚至想得比我更加的大胆和狂热。
这样的默契,直如相识了几生几世,我于是知道,从此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女子。
也许吧!只是那时候我并不自知。
我只是模糊地知道,已经有些什么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是不管我们有多熟稔,他也从来不肯说一句关于他和阿紫的故事,尽管他仍会每个周末去她的坟前,仍会坚持着每次送上一束紫罗兰。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长情。
就这样也挺好,不是吗?自小便是把一生奉献给天主的人,惟有锁了心,才是安全,才是永恒。但,世事难料,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之神下一步将怎么走?
于是,突然有一天,没有了辛南的影子。
我连续等了他三个周末,他都没有出现。阿紫坟头上的紫罗兰已经枯萎了,它的叶子发出一股陈尸般的腐朽气息。
忆起三周前那个傍晚,最后一次见辛南,跟他聊起《白蛇传》,我说好生感动过啊,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他闷闷地应我,即使成了眷属又如何,终也不能携子白首,人与妖,终归道路殊途。
我争辩,人又若何,妖又若何?对这个过于奇怪的世界,如果一定要计较,那爱情会变成怎样一回事呢?
你不懂。辛南淡淡地笑,脸色格外的苍白,妖拥有比人长寿的生命,爱上凡人,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一天天变老,然后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且仍旧要生存在世上忍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
他当时的眼神,非常空洞,迷离,忧伤,自弃,好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我感到自己的肌肤都快要被灼伤。
无缘无故地悚然一惊。勉强笑着,说你不是妖,你又怎知?
辛南没有回应我,只是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打了个寒颤,说,今儿个有点儿冷。
是起风了。那股冷风猛灌过来,我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借着太阳下山前的最后一缕阳光,我看到辛南的头发散发出一种灿烂的金属般的色泽,在风中有些微微的乱了。
我半伏起身,伸到对面帮他把头发整理好。不知道为何,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觉得很自然,他本来想闪躲,手颤了一下,又颓然放开。
我的手触到他柔软的长发,像丝帛滑过我的掌心,脸突然红了,蓦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如此冒昧唐突。
沉默,不敢看辛南的表情,我低下头,尴尬之极。
? ? ?
尔后,再没了辛南的消息。
我没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地址,不认识他的任何朋友,除了阿紫。辛南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人间出现过,无端端地就失了踪影。
有些绝望,忆起每次道别,心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仁慈的天主,竟不能让我再安安静静地独处,竟再也不能。
坐在阿紫的坟前,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紫罗兰令我心神恍惚。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深刻的令我的心那么难过,突然之间,我很怕失去了辛南,我以后怎么过?
怎么过?
我不知道,而心是那么难过,软弱地难过。
满山的红叶微微地泛红了,又过了两周,它们泛出了眩目的红色。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那些满山遍野的枫树像是一个饱满成熟的女人,它们每年秋天都会到来一次,这样枫叶就变成鲜血一样的红色。
就在满山遍野都是红叶的时候,我见到了新蓝。
不,不是辛南,是新蓝。
别着急,下面我会提到的。
那一天傍晚,雨声淅沥,太阳正与乌云同流合污。我站在自己房闲的窗口,感到一股冷风袭来,风中夹杂着黑色的纸灰,像一群变态的蝴蝶。
我的窗口对着后山,望着红叶满山的墓园,我无端端地想到了阿紫,想到了辛南,想到了阿紫坟上的紫罗兰,枫叶稠得像一团红雾,紫罗兰被罩在清芬的红雾中。然后,我恍惚地看到那团红雾中突然闪出一道缝隙,一缕紫气正从红雾中夺门而出,直贯天际,我房间的门轰然洞开,地板也随之一震。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淋漓。
房间的门紧闭着,窗外甚至没有下雨。半轮月亮歪在屋檐上,可以看见古老奇峭的灰檐,有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我想也没想,立即就披上衣服跑了出去,我想去呼吸一下山间的空气。
月亮不动声色地西行,虫鸣渐渐地稀薄了,晚风像鬼般地弄得树梢“沙沙”地响,我跑上山,觉得脚下的路格外松软,丛林中铺满落叶,就像是走在沙滩上。
我一眼就在阿紫的境上看到了一束新鲜的,犹带着几滴夜露的紫罗兰。
“辛南?辛南?辛南?”无法掩饰心底的惊喜,我在宁静的林间放声呼唤他的名字。
月光稀薄,四周看上去朦朦胧胧,我感觉到四周紫色浮动,使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置身在空中一般无着落。
“你找辛南?”夜风中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我转过头,在阿紫的坟头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活泼年纪,手里拿着那东紫罗兰,歪着头看我,“原来你就是喜欢辛南的那个女子。”
“你在说什么?”我怔了怔,借着暗夜的掩护,我不必担心自己脸上突然飞起的红霞会被对方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夜里,显得特别怪异。“你不必否认,我拥有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她微笑着着我,似笑非笑的,“当然,辛南也有。”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极力掩饰自己的窘迫。她雪白的纤纤素手在那束紫罗兰里拨来拨去,我制止道:“别碰阿紫的花儿,你好没礼貌。”
“嗯?”她扬了扬眉,斜靠着坟头,咯咯清笑:“原来你知道阿紫。”
“你也知道?”我仔细打量她,真是一个动人的女子,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如果我说……”她望着我,又浮起一个似笑非笑表情,“我就是阿紫呢?”我骇得透不过气儿来。
关于鬼的传说我听得多了,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鬼,如今这个鬼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我感觉我的背心有些发麻。
“你害怕?”她好奇地歪着头,一把青丝垂在肩上,迎风飘着,俏丽的不可方物,“不用怕,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冷汗簌簌地爬上了脊背,我吞了一大口唾沫,才镇定下来,“你凭什么说你是阿紫?”
“不凭什么。呵呵。”她笑了,“因为我的确不是阿紫。我叫新蓝。”
“辛南?”我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不是辛南,是新蓝。”她又笑了,仿佛是个很没心机的女子,笑得煞是单纯,“新鲜的新,蓝色的蓝。”
然而她绝非如此单纯,这个叫新蓝的女子令我迷惑,她有着跟辛南同音的名字,那她,可知辛南的去向?
“你……”我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求询,“与辛南是……”
“这个不重要。”她看着我,眼里忽闪着喜不自禁的兴奋,“你有空吗?我给你讲个故事?”
然后,她径自地说了下去,刚才的征询不过是形式。
? ? ?
她的故事很简单。
“从前有一个狐仙,是男的,与一个凡间的女子相爱了。为了能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总之,是非常的惊天地泣鬼神,后来呢,他们终于冲破了重重阻挠,结成了夫妻,生活在一起。再以后呢,女子就渐渐地老了,而孤仙妮,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模样,因为妖的命比人的命长,所以,当这位狐仙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老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非常地伤心难过,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与凡间的女子发生任何感情的纠葛,否则就会难逃天劫,被天云劈死。”新蓝一口气说完,睁着亮亮的眼珠儿盯着我。
“你讲完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已经讲完了她的故事。她的话跟辛南失踪前的话有几分相似,只是我仍不明白,这个叫新蓝的女子,为何要给我讲这样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