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轻柔地慢慢放下她,等确定她双脚都已站稳,才腾出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但另一只手仍稳稳地搂着她的腰。
接着,他打开门,协助段筠婵上车。待段筠婵坐好之后,又替她系上安全带,才绕到驾驶座。
「筠婵,撑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到医院。」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嗯,我知道。」段筠婵勉强压抑着胃部阵阵翻搅的疼痛,轻轻应道,并缓缓回握住他的手。
从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她在这突如其来的病痛中感到些许安心。
此刻,她格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孤单脆弱,而他,是她不愿放手的依靠。
抵达医院的急诊室之后,医护人员很快地将段筠婵安置到一张空病床上,并且由值班医师替她做例行检查,而孙熙磊则是忙着办理一连串繁琐的挂号、缴费手续。
折腾将近一个小时,孙熙磊才又回到段筠婵身旁。
段筠婵躺在急诊室的病房内,整间病房有十几张病床,每张病床只简单地用布帘相隔,病床旁放着一张圆形板凳,克难得紧。
此时医护人员已经替她初步检查完毕,只剩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筠婵,医生怎么说?」孙熙磊三步并作两步地到她身旁,不舍又心疼地问。
段筠婵看见他出现在身边,苍白的脸庞蓦地一亮,露出浅浅的微笑。「医生说可能是胃穿孔,他先帮我做一些紧急处理,等明天主治医师来看过,才决定是否要开刀。」
「要开刀?」孙熙磊的眉头立刻皱起,握起她的手。「竟然那么严重?」
「也不一定啦!等明天检查过后才知道,先别担心。」段筠婵反倒安慰起他来。
她的坚强,让孙熙磊更觉不舍。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一下山就直接送妳到医院,可能就不会那么严重了。」他自责地说道。
「是我自己不肯来,而且我们都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医生说我是压力太大,饮食不规律所造成。」段筠婵捏了捏他的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不要告诉我父母我住院的事。」她直视他的双眸,眼神透露出恳求的意味。
她父母才刚搬到乡下,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而且从乡下来台北路途遥远,她不想让他们劳顿奔波,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孙熙磊为难地沈默下来。如果明天诊断结果不用开刀就罢了,若是要开刀的话,这么大的事能隐瞒吗?
「答应我,好不好?」段筠婵见他不语,再次催促道。
「原则上我答应妳,但还是要看情况的演变……」孙熙磊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想继续想下去,现在他一心只在乎她的身体状况,她看起来虚弱疲惫,眼眶下方细致白皙的肌肤已浮起黑眼圈。
段筠婵垂下眼帘,沈默半晌才说:「好吧!总之,我不想让我父母操无谓的心。」
「我知道。」孙熙磊挤出微笑,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乖!闭起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段筠婵异常听话地闭上眼睛,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先前医师给她服用的药让她头昏脑胀。
当孙熙磊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却感觉到她轻轻地握了握他们一直牵着的手。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旁吗?」她没有张开眼睛,轻轻地问道。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妳。」孙熙磊的心一疼,握紧她的手,轻柔而坚定地说道。
从送她到医院以来,她一直表现得如此坚强,可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他望着她渐渐入睡的脸庞,黑眸中漾出无比深情,很轻很轻地,他弯下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然后像是心虚一般,很快地直起身子。
我会一直守在妳身旁。他凝视着她,坚定地想。
因为,他爱她,已爱到无法自拔。
打电话向家人交代自己的行踪后,一整夜,孙熙磊就坐在病床旁的小板凳上,即使疲惫不堪,眼睛也未曾合过。
小板凳坐起来不怎么舒适,让他肩也酸了、腿也麻了,腰杆更是僵硬得紧。然而这一切的不适,都抵不上他内心的担忧。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和医疗仪器规律的运转声。偶尔,走廊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金属推车的声音,会扰得人心慌意乱。
孙熙磊注视着段筠婵,她均匀的呼吸显示她睡得很熟。
或许是她真的太累,也或许是点滴里有安眠的效果。各种不同的假设在他脑中如跑马灯般翻腾,他不想自己吓自己,却无法停止想象。
段筠婵不安地动了动,他立刻替她调整点滴管,以免她在睡梦中扯动针头。
待段筠婵再度熟睡后,他才放开针管,然后靠着床沿趴下,试图小睡一会儿。
明天医师的诊断才是真正的关键,希望,一切都能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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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段筠弹缓缓张开眼,医院的天花板白得刺眼。
她转过头,一眼就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孙熙磊。然后,她感觉到他们交握的双手。
他就这样撑上一夜?
段筠婵不舍的摇了摇他的手,几乎她才一动,孙熙磊就醒了。
「妳醒啦?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他睁着一双惺忪的眼,开口就问道,脸颊上还留着睡痕。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其他病床的病人都还在睡觉。
「没有。」段筠婵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
她觉得很虚弱,胃部有些微微的闷痛,或许是止痛药的关系,已经感觉不到先前那种剧痛。
「现在几点了?」她问。
孙熙磊看看手腕上的表,说道:「还早,还不到五点。」
「既然这样,你回家休息一下。我想我在这边,医护人员应该会照顾我。」虽然她心中很怕,但也不忍心累坏他。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住院,感到格外无助不安,对于即将到来的诊断也很惶恐。
「我不是说过,我会一直陪在妳身边吗?」孙熙磊努力甩去睡意,对她扬起微笑。「而且,说不定医师等会儿就会来替妳检查,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呀!」
段筠婵凝视他半晌,唇瓣开始微微颤抖,故作坚强的面具终于在他的温柔下碎裂。泪水开始在她眼中凝聚……凝聚,然后成串落下。
「嘘……别哭!别哭!」孙熙磊坐到床沿,伸手搂住她的肩,让她的头枕在他胸口,轻轻摇晃着。「妳一哭,我就慌了手脚,也想跟着妳哭。」
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笨拙地在口袋中寻找卫生纸。
等到段筠婵的啜泣渐渐止息,孙熙磊才成功地把面纸从口袋中抽出来递给她。
「来,擦干眼泪,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他轻声安抚道。
「我睡不着。」段筠婵摇摇头,声音仍有些哽咽。
「睡不着?那也躺着闭目养神,我去帮妳问问医生什么时候会来。」孙熙磊作势要起身,却被段筠婵拉住。
「没关系,医生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否则你催也没有用。」段筠婵示意他坐回板凳上。「你真的不回家睡一会儿?」
孙熙磊摇头。「我怎么放心让妳一个人在这?就算回家,我也会担心得睡不着。」
段筠婵浅浅地笑了,伸出手指与他的交缠。「那……你就牵着我,陪我一起等待好了。」
这小小的举动,让孙熙磊讶异的抬头望她,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直接的回应他的情感。
他低头看着他们相缠的十指,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冰凉细致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当初在捷运站,就是这双手,让我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妳身上移开。」好半晌,他像是喃喃自语般地开口。
段筠婵的呼吸室了一下,抬眼对上他的黑眸。以往总是被压抑在他眸底的情感,此刻格外明显炽热,热得让她的心开始融化。
「妳知道我第一眼看见妳的印象是什么吗?」孙熙磊回忆着那天的情景,唇边漾起笑容。
「是什么?」段筠婵问道:心里期待又紧张。
「无尾熊。」他回答。
「什么?」段筠婵稍稍提高了声音,随即赶紧看看四周,幸好没有人被她吵醒。
她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动人的画面或是深刻的感觉,结果他的回答竟然是……无尾熊?
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妳让我想到无尾熊,娇小的身子前立着一把大提琴,很像无尾熊抱着尤加利树。」说到这儿,孙熙磊脸上的笑容更形扩大。「所以我才会特别注意到妳。」
「我那时还纳闷为什么你老是出现在捷运站,原来是因为你把那边当成可爱动物区。」段筠婵身体虽然虚弱,却仍佯怒地横他一眼,最后唇角还是忍不住扬起。
「一开始或许是吧!只觉得妳很有趣。」孙熙磊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住她的手,黑眸锁住她的凤眸。「哪里想到,这样一看,就再也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