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我都连络好了,别任性了!昨天我让妳说走就走,今天可不行了。走!我们上车!」他拉着她想往停车的方向走。
「你快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痛!」任意雯痛苦的挣扎。
「痛就不要挣扎,和我一起上车!」他无情冷漠的说。
「不!我不去!」她不愿意再继续妥协。
「你是聋子啊?她说不去了,你还听不懂吗?」
听到声音,任意雯和邱钟南两人一同诧异地回头。
「啊!季天齐……」任意雯惊讶地叫道。
季天齐不知何时来到后面,两手插在牛仔裤后的口袋里,潇洒的姿态有一种有恃无恐的自在,黑发蓬松无章,异常沈静的脸上留有点点性格的胡渣。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最好少管闲事。」邱钟南紧握着任意雯的手,不屑的看着这看来穷酸的大学生。
「我管你是谁,我只听到任意雯不想和你走。」季天齐虽然是懒懒地说着,却有种强势的逼人气魄。
「你……」邱钟南衡量彼此的实力,讶异的发现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手臂贲起的肌肉显示他不是好对付的人,不禁起了防范之心,不敢小觑。
季天齐看见邱钟南有点胆怯,感到无趣地笑笑说:「怎么?说不出话来?」他转向任意雯,低沈的说:「任意雯,妳不想和他走,就和我走吧!」
他在开玩笑吗?任意雯无法分辨季天齐的话是讽刺?还是嘲弄?还是……他真的要她跟他走?
「可是……我、我并不认识你。」任意雯愣愣的回答。
他笑着说:「怎么可能?妳刚刚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那是因为大家都认识你啊!」
「大家也都认识妳,只有我们两个人却努力的装作不认识彼此。」他道出了这四年来的事实。
「可是……」任意雯没有拒绝,但是她也没有勇气答应。
邱钟南半拖半拉的紧抓着任意雯要走。「意雯,不要理他,我们走!」
季天齐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毫无防备的邱钟南,拉着任意雯转身就往小径外走──
「意雯,妳最好马上回来,我会跟妳爸妈讲的……」碍于尊严,邱钟南没有追上去,只是他威胁的话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任意雯被迫跟着季天齐走,十分钟后,来到了校外一处偏僻的小路旁。
这是条狭窄的道路,来往的车流并不多,一边是碎石杂草和高墙,一边停了一长排的车辆,季天齐在一辆车旁停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灰色的小破车,哦……不!应该是白色的,剥落的色漆和布满的灰尘让人分辨不出颜色,后窗还斜横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别小看它,这辆车子可是和我一起上山下海了不少地方。」他回头一笑,露出了颊边迷人的酒窝。
「我……我没有小看它。」任意雯拘谨的回答。
季天齐打开车门,先将前座杂乱的东西往后座丢,有些是摄影器材、空盒子,还有些像是食物的包装袋。
「好了!我的车子很少载人,所以堆了很多垃圾。进去吧!」他站在打开的车门边,潇洒地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任意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整个情况,身体已经背叛意识,坐进了车子里。
她正襟危坐的坐在前座,两手中规中矩的放在腿上,季天齐看出她的矜持和不安,刻意轻松的说:「妳肚子饿不饿?我中午没吃,现在饿坏了。我带妳到山上的一家小吃店吃火锅,他们的沙茶配料好吃得没话说,而且蔬菜也是自己种的,连鸡肉都是自己杀的,妳还可以边吃边欣赏跑来跑去不知死活的老母鸡。」
她专注地听着他活泼生动的描述,已忘记该如何回答。
季天齐没有给她多少时间考虑,专心的开车,须臾又说:「任意雯,就把今天当作是妳人生中的一场意外,放轻松,好好享受今天的偶遇吧!」
这算是个邀请吗?很不寻常,也很特别,任意雯处在惶惶不安的心境里,还没有心理准备该怎么去接受一场人生中意外的偶遇。
但是……如果这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脱轨,那么她何不就如季天齐所说的──好好享受这场意外呢?
当心理调适好以后,她也开始放松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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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山上一个简陋的小吃摊,火锅的红字招牌似乎是老板自己用油漆写的,最华丽的装饰就是缠在门外周围的许多小小灯泡。入夜后的景致会比较美丽,食客也会比白天多,他们来得早,整个小吃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任意雯一直顺从的跟随着季天齐,坐到低矮的凳子上,听着季天齐和老板娘热络的聊天,还点了许多种蔬菜及肉类。
很快地,他们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任意雯轻松自在地和他边吃边聊着学校近来的琐事,两人的相处不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交谈的人,反倒像是已经熟识许久的好朋友。
季天齐突然沈默,一只手拿着筷子悬在半空中,出了神,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听她轻软的音调,看她的巧笑倩兮,注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彷佛在欣赏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四年来,两人这么接近的距离,似乎只存在他的想象里面……
该死!他实在不该挑起这种令他悸动又陌生的感觉。
他不应该接近她的,她不是他平日随意滥情交往的对象,他应该远远地和她保持距离,还有半个学期就毕业了,他竟然撑不到那个时候。
该死!该死──刚刚在校园里听到任意雯和未婚夫争吵,他应该远远地走开的,人家小俩口吵架,关他什么事啊?他不应该招惹这样正经又一板一眼的女人,他不应该迷恋她,而且她还已经订婚了呢!
「啊──」他痛苦的呻吟一声。
「怎么了?」正专心在一旁烫菜的任意雯错愕的问。
「没有,我突然想到晚上还有事,吃完火锅,我就送妳回家。」他回过神,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任意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换上笑脸。「好啊!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火锅,真的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我们是同学嘛──那妳就多吃点。」他假装不在乎的埋头呼噜呼噜大口吃肉。
任意雯没想太多,也学着他沾了特调的酱料,过瘾地享受这一顿山间美食。
老板娘是个中年妇人,看着登对的两个男女,一直热络的拿出早上才采的新鲜蔬菜。黄昏时刻,小吃摊外的灯光亮起,红色斜阳还在蓝色的塑胶帐棚上徘徊。
「真特别,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任意雯环视周遭,心中有许多新奇的感受。
「看得出来。」他理解的点头。
「看得出来什么?」她追问。
季天齐吞了一口菜,避开她凝视的眼神说:「看得出来,妳不会来这种路边的廉价小店,妳应该是在第凡内那种地方……就像是摆在高级商店里面的名贵珠宝,让跨进贵宾室里的富商巨贾待价而沽。」
任意雯没有说话,她讨厌这样的形容,抗议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季天齐放下筷子又说:「妳不要不高兴,我形容女人是珠宝,她们通常都觉得是赞美。」
「我并不觉得这是赞美,我也不是你认识的女人,我……我不喜欢你把我形容成一种标示价钱的商品。」她低着头,神情颓丧。
「对不起……我只是告诉妳我最直接的感觉。」他瞇起眼睛欣赏她的表情,那红艳艳的双颊有如桃花,在这不起眼的小地方里,还是难掩清丽迷人的光华。
她停下搅动的汤杓,一动也不动,许久后才轻声说:「其实……你说对了。我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从小父母就在我的身上投资不少,我也一直努力达到他们的要求。他们期望我将来成为别人心目中标准的好妻子。」
「嗯……也成为一个颇有前途的政治家的贤内助。」他替任意雯补充,暗喻她未来将扮演的角色。
「邱钟南是我父母物色好的对象。而我……就像你说的,是邱家认购许可的一串珠宝,有商家保证。」她幽默的讽刺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了无生气的小脸叹了一口长气。「唉──我怎么都没有这样的父母替我物色这样的老婆啊?我该是羡慕妳呢?还是羡慕我自己?」
「都不用羡慕!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本来就不一样。你就像一只四处翱翔的飞鸟,从不管别人评论的眼光,你有你的兴趣。你喜欢摄影,你一直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而我,我……我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连走出常态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知道除了嫁给邱钟南,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二十岁生日那一天,邱钟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订婚戒指套在我手上,我很诧异,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可是看着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我却没有拒绝的勇气。我是个胆小鬼,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着被人摆布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