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有啊……」钟偲芸回得很心虚。
「哪里没有?妳最没资格说这种话。」丁颖耀气呼呼地说道:「妳老是说怕麻烦别人,问题是妳有问过『别人』觉得自己被麻烦了吗?我就是喜欢照顾妳,妳少拿『怕会麻烦我』来搪塞!
如果妳讨厌我的话,就直接跟我说,我会自己摸着鼻子离开。老是说怕麻烦别人!怕麻烦个鬼啦!我听了三年早就听烦了!
为什么妳不能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为什么妳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呢?如果真要说什么麻烦,妳这种想法才是最大的麻烦!」
「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见他气呼呼地,钟偲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刚刚说的话妳真的有听进去吗?」丁颖耀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她鸡同鸭讲。「妳要更相信自己一点啊!」
「相信自己?」
「钟爸爸跟钟妈妈是真的很爱妳,他们爱妳不是因为妳的功课好,讲出去很有面子,更不是因为妳以后一定会赚很多钱奉养他们!他们爱妳就只是因为妳是妳,就算妳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那又如何?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妳的爱啊!」
其实丁颖耀早就发现,钟偲芸真正的兴趣是在语文方面。但她却没有选择外文系,反而选择了企管系。至于她真正感兴趣的外文,却打算当成选修学分,仿为提升自身竞争能力的附加条件。
这看在丁颖耀眼里,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他曾经问她为什么要选企管系,她给的答案,就是希望能早日出社会,早点赚钱孝顺父母,而且父母也提过念企管比较好……
「你、你刚刚说什么?」钟偲芸呆住了,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听到妳父母的谈话,后来他们告诉我妳小时候发生的事,所以我终于知道妳为什么那么怕血,又为什么不肯让我告诉妳的父母。」
正因为她亲眼看到亲生父母倒在血泊之中,这样的刺激,是任何一个小孩都无法接受的,也难怪她会这么怕血。
「你……」钟偲芸重重地倒抽了口气,如果他知道那件事的话,搞不好爸爸妈妈也已经知道她一直假装自己忘掉以前的事了……
「你告诉爸爸妈妈了吗?你告诉他们我见血就会吐吗?你不是跟我约好了你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吗?为什么你不遵守承诺?!」钟偲芸激动地大喊,一向的冷静全失,她再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母了。
怎么办……她骗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一定会讨厌她的……
虽然刚才妈妈送她出门时是笑瞇瞇的,但钟偲芸一点也不确定妈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对于「人」其实一直抱着极重的不信任感,即使对方是认识一辈子的母亲,她仍是马上就往最坏的方向想。
「我没有告诉他们。」丁颖耀冷静地重申。「我一直遵守着我们的约定。妳并没有因为高烧而失去记忆吧?」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她撇唇,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我是猜到了,但我没想到妳当时只是个小孩子,居然能想出这种点子去安抚钟爸爸跟钟妈妈,而且一瞒还瞒了这么多年。」
算算年纪,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小学生,竟然能成功的骗过大人,该说她是太聪明了?还是太早熟了呢?
「妈妈为了我的事情已经烦恼太久,如果连怀孕都不能安心待产,我真的没资格当他们的女儿。虽然……即使到了现在我仍觉得自己没资格做他们的女儿……」
「什么有资格、没资格不是妳一个人说了算的!别忘了,他们对妳的感情绝对不输亲生子女,为什么妳要这么说呢?」
丁颖耀拧眉,被她的死脑筋气得半死。
不过,钟偲芸的死脑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般在外地求学的学生,一到了寒暑假往往马上回家,而且不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绝不会回学校。
但钟偲芸硬是跟别人不同,她不但平时很少回家,就连寒暑假时也只逗留短短几日,然后就借口要回台北准备功课。
丁颖耀跟她认识三年了,他从没看过她回老家过年,有一回农历年前夕,他还开玩笑的问她:「妳怎么不回去?至少去领个红包也好。」
她给的回应是冷冷的反问:「你还不是没回去。」
他还听到她又以几不可闻的音量说了一句:「我没资格领别人家的红包……」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没资格领红包?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这层心结在。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念书想报答他们,他们养了我这个外人这么多年,我当然要想办法报答他们啊!」
钟偲芸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因为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自我也无妨,但她一定要报答他们的恩情。
「为什么妳一定要提到报答呢?妳的想法太见外了!」丁颖耀烦躁的以指耙梳头发,这个小书呆是以为自己活在哪个时代啊?
报恩、报恩、报恩……她的人生除了报恩就没有其它了吗?
「见不见外也不是你可以决定的。」钟偲芸脸色僵硬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插手管我家的事。」
「妳!」丁颖耀气疯了,这个小书呆还真懂得怎么激怒他!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几公里外都听得见你们的说话声……」
尹谦谦和焦昶已经参观完庙庙宇,才想说怎么大半天都没看到丁颖耀跟钟偲芸,就听到外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一走出来却看到他们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没事!」丁颖耀咬牙切齿地答道。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啊!尹谦谦和焦昶互望一眼,他们看向钟偲芸,她却别过头去,拒绝开口。
「你们吵架啦?真的好难得喔!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在吵什么?让我做个和事佬好不好啊?」尹谦谦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场的气氛僵冷到让尹谦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出面缓颊问问他们需不需要相事佬。但钟偲芸却皱着眉头说:
「谦谦,我们真的没事,妳不要担心。」
问题是你们两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啊……
尹谦谦看看丁颖耀,再看看钟偲芸,几乎忍不住想哀号。
平常这两人的相处状况总是颖哥单方面的包容芸芸,所以当颖哥拒绝再包容芸芸时,事情就变得僵持不下。
「就告诉妳不要只会在乎别人,妳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丁颖耀闻言,立刻吐槽她。
「我现在的心情就是不想让谦谦担心啊!」钟偲芸也跟他杠上,她咬着下唇,气呼呼地瞪着他。
「妳这样跟以前有什么两样?为什么妳不愿意放下以前的事情!」他吼。
「我有什么没放下的?!」她吼回去。她都假装自己忘记以前发生的事,难道这还不算放下吗?
「妳的眼镜!」丁颖耀指着那副总是挡住她大半容貌的黑框眼镜。「妳那副该死的眼镜到底还要戴多久?妳一天戴着那副眼镜,就代表妳一天没忘记那件事,妳骗得了别人,骗得了妳自己吗?!」
钟偲芸倒抽一口气,她抓着眼镜,像是在捍卫那副眼镜似的。
「为什么你非要管我不可?就算不忘记,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啊!」是啊,这么多年她还不是都走过来了,为什么非要她放开这副眼镜?
「过得很好?妳真的过得很好吗?!」
丁颖耀步步进逼,凌厉的眼神将钟偲芸逼得直往后退。
见情况越来越不妙,尹谦谦和焦昶连忙介入,一人拉着一个,还真担心这两人会突然打起来。
「有话好好说,不要气成这样嘛!再不然就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忙解决啊。颖哥,别这样!你的表情好恐怖,你会吓到芸芸的啦!」尹谦谦嘴上虽说怕会吓到芸芸,但事实上真正被吓到的是自己。
颖哥总是笑瞇瞇的,一副好商量的样子,虽然刀子嘴,却也是豆腐心。所以尹谦谦从没见过他真的动怒的模样,但现在……尹谦谦觉得颖哥的表情已经恐怖到好似要将芸芸剉骨扬灰似的!
「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丢下这句话,钟偲芸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看着她的背影,丁颖耀虽然眉头锁得死紧,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颖哥……」尹谦谦?着一张小脸看着丁颖耀。她只是来玩的,怎么好像突然被卷入很糟糕的事情啊?
丁颖耀没再吭声,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颖哥!」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嘛!
「我们回去吧。」低低地招呼道,丁颖耀沉默地领着两人往回家的方向走。
既然芸芸跑掉了,他总不能也跟着赌气跑掉吧?
如果把焦昶跟尹谦谦留在这里,肯定会害他们两个迷路,所以即使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还是必须负起做向导的责任,把他们安全的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