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自然深知兹事体大,」方才说话的胖子一脸阴险的笑,「咱们几个也都先帮您设想妥当才过来的,正所谓谁拉的屎谁就得负责清干净。那软趴趴的瘦皮女是由谁带回的,自然,就该由谁负责!」
「你们的意思是……」契阔别迟疑着说,紫红色的葡萄汁液由他嘴角缓缓淌出,刺目至极。
「护国大将军扎尔刚!」几个男人极有默契,异口同声。
契阔别猛击大腿,「说得有理,正所谓谁拉的屎谁就得负责清干净。反正扎尔刚的妻子也死了一阵子,就让那中原来的克夫女去当他的续弦妻!」
「赞成!赞成!」原本颓丧跪着的男人们纷纷跃起身,手舞足蹈,比过节还要兴奋,「咱们这会儿就一块儿去告诉王上咱们共同的决定!」
一群人簇拥着契阔别离去,没人见着,十步之遥处的树丛里,有个面色死灰、身躯疲软的女人!温岚会的塔善语虽然不多,却已足够让她清楚了这些话的意思,且真正明白了她这会儿的处境。
丑?!这些该死的丑蛮子,不瞧瞧自个儿的德行,个个那副尊容,竟然敢……竟然敢嫌她丑?
这是什么国家?
第二章
滚滚黄沙荡荡尘扬,一望无际天边尽是无涯灰黄,踞立于居高临下的关隘山顶,上可仰千足峭壁,下可临滚滚黄河。
山崖内侧有个形似葫芦的葫芦泉,此泉在沙山环抱中,虽大风扬沙,却始终有水深冽莹澈,泉水久雨不溢,天旱不涸,正是位居于山谷绿洲里的鄂温克山寨居民所赖以维生之活泉。
这会儿,隘口上伫足一抹黑影。
那是个男人,一个很特殊的男人!
他名唤飒骐亚,是鄂温克山寨——被丝绸之路商旅称为土匪窝的首领头子,统管共计三千多人的一寨之主。
他的身子高硕健壮,如巨松般伟岸挺拔,结实的胸肌、腹肌完美分在身躯上,浓粗而男性的眉头下是一双永远晶亮灿星般的瞳眸。
令人称奇的是,他的瞳眸并不是当地惯见的黑色或棕褐,而是深沉的碧绿色,像猫一样带点儿邪气的那种萤绿。
他的母亲是出生于中原的美女,而父亲,却是来自于西方遥远的波斯国度,二十多年前,飒骐亚的父亲漂洋过海由波斯来到中原经商,乍见中原美女飒柔惊为天人,两人意欲共结鸳盟,但飒柔双亲却强烈反对女儿嫁给这高鼻子、绿眼睛,长得与他们迥然不同的异族男子,是以全力阻挠。
可感情这回事儿,愈是阻挠它愈是顽强,不多久后,美丽纤弱的飒柔就跟着她深爱的男人私奔了。
改走陆路的两人返回波斯途中,在黄沙滚滚间吃了不少苦头,飒骐亚父亲染上恶疾,死于荒漠,而飒柔却在昏迷中被鄂温克山寨前任寨主救起。
不同于其它塔善国人,老寨主喜欢的正是柔弱雪白的中原女子,飒柔在他眼里犹若天仙,是以殷殷照料、时时探望,飒柔原在得知丈夫死讯后,便已打算与爱人共赴黄泉,却在此时发现肚子里有了两人爱的结晶。
是飒骐亚唤醒了她的母爱,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一年后,飒柔终于被前任寨主的柔情给打动,她带着飒骐亚改嫁,老寨王爱屋及乌,将飒骐亚视同己出,甚至到最后,在五年前他病危时,将鄂温克山寨托付给飒骐亚,而没有交给自己的亲侄儿浩古力托。
如果飒骐亚在初初接任寨主之职时,有人还质疑过老寨主决定的话,那么,五年后的今天,这些人也都不再有所疑虑了。
他们的新任寨王比前任更剽悍、更聪明,也更精于谋略,寨子里人口不断增加,这个原是毫无纪律的土匪窝,在他的统领下,除了抢夺过往商旅财帛食粮外,也开始学着自给自足。
飒骐亚自中原延聘了些务农好手,于是渐渐地,荒漠成了绿洲,成了良田,他们并且开始懂得如何贮蓄用水,而不再像从前一般得完全靠天吃饭、靠打劫过日了。
飒骐亚也许不是真的塔善族人,但因着他的卓越与努力,到今天,寨中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再当他是外来人。
「寨主。」打破飒骐亚沉思的是二寨主孟格布,他最得意的左右手。
「说。」飒骐亚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
「咱们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查清楚了,塔善新王御赐给扎尔刚的女子,将会在晌午经过古风口到将军府邸,那儿是个狙击偷袭的最佳地点,易攻难守,防不胜防……」
「好,」飒骐亚打断孟格布,「就在那里抢人!」
「寨主!」
孟格布面露为难,「你当真执意要和扎尔刚过不去?你不怕他手中握有兵权,为了他的女人真与你杠上?」
「对那家伙我有把握,」飒骐亚淡笑,「鼠胆之辈,当年他那护国大将军的头衔还不是靠咱们老寨主帮他打下来的,老寨主甚至还将自个儿女儿嫁给了他,却没想到他成了大将军后翻脸不认人,与咱们鄂温克山寨划清界线,不许老寨王女儿回来投亲,让她身居异地,最终落得郁郁寡欢,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老寨主过世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着女儿,这会儿,这厮居然还妄想风风光光续弦,讨个塔善王封赐的女子,」飒骐亚哼了声,「而咱们,自是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语毕,飒骐亚跃下隘口朝葫芦泉方向行去,孟格布追上问道:「寨主,你不同咱们一块儿去吗?」「不过是桩小事,我相信你办得妥当,我得依原计划与萨布都盟王储讨论事情,离开寨子一阵子。」
「那么,人抢回来后该如何处警?」孟格布搔搔头。
「自个儿看着办吧!」
飒骐亚漫不经心,「扎尔刚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你若拿不了主意,就让她去当个婢女吧!」
声音缓缓远去,他不曾回头。
悲情呀悲情!
温岚哀哀戚戚地坐在颠簸不定的銮车里,对面坐着的依然是拉姆儿,只是她的銮车已由八驹改为两骑,大车厢改为小车厢,目的地也变为扎尔刚将军府。
女人的命运就恍若油麻菜籽,完全由不得自己!
刚死了个老头儿夫君的她,千里迢迢远来和亲,竟遭到那蛮人猪公王的嫌弃,众人转了又转,推了又推,她像只没人要的破布袋,被人转送来转送去。
最后,在有志一同的默契下,大家都说——谁拉的屎谁就得负责清干净!于是乎,将她自中原接来的扎尔刚将成为她的新夫婿,而且是续弦的那种。
有没有搞错呀?
温岚一肚子气无从泄,如果当时早知道这些蛮子的审美标准与中原竟是如此迥异,那么,她会宁可待在佛寺里敲烂她的木鱼,也好过留在这儿当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女瘟神。
若非路途过于遥远,她会考虑自个儿打道回府,但在经历过来时那段凄惨遭遇后,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来一回。
可若当真留在这异地,她向来最引以为傲的武器——美貌,却将成为她的致命伤,令人不禁心头发疼泛酸。
古来红颜多薄命,美丽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她才十六岁,难道她的未来只能留在这儿等着枯萎、等着晒成一条黑肉干?
不甘心呀!不甘呀!
「温姑娘!」
见温岚口中念念有词,拉姆儿倾身拍拍她手掌安抚,「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护国大将军英勇神武,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吗?」温岚瞟了拉姆儿一眼,「可我觉得他对你的兴趣好象还远过于对我的,他全身最常让我看见的部位是——背影,我想,」被个丑男嫌弃,这世上还有公理可言吗?「他被迫娶我肯定很痛苦。」
「别这么想,温姑娘。」拉姆儿劝解着,「大多数美满的婚姻都得靠夫妻婚后共同努力经营,才能得着的。」
「我不认为扎尔刚会有兴趣与我共同经营。」温岚懒懒出声,心底补了句,还有我,也没有半点心情想跟他经营,将军夫人比上王妃究竟矮了好几截,她何苦如此委屈自己?
蛮子就是蛮子,货物出门都不得退还,她好歹是个活人,他们这样转送来转送去,压根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当女人就得如此可悲吗?
「也许……」拉姆儿的话被外头轰隆隆声响打断,两人掀开轿帘往外一瞧,天呀!远处一片烟尘朝她们这边疾奔过来,地表震动有声。
「那是什么玩意儿?」
温岚还皱着眉头,拉姆儿已尖叫出声,「是土匪!是专司出没在荒漠中劫人财物的土匪!」
「是吗?」
温岚目中亮起兴味的光芒,喃喃自语,「不知他们劫不劫女人?」反正她已经倒霉到了极点,就不信还会有更坎坷的命运。
当个有自主权的女土匪,许能好过嫁给那绝不会怜惜她的蛮子将军吧?
思及此,温岚蹿出銮乘,站在轿子边上猛向来人兴奋地挥手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