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董世展?!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吓地伸出手指着他,惊叫的尾音还喊到破声,在宁静的早晨中听来有些刺耳。
察觉自己的声音太过尖锐,她马上压低音量。
「大建筑师,你给我说清楚,你缠着我到底要干么?」她扯着他的前襟,恶狠狠地对他龇牙咧嘴地低声询问。
看着她露出编贝似的牙齿,他感到一阵好笑,觉得她的表情可爱有余,狠劲不足,让他好想在她唇边亲一口。
「你笑什么?」她拧眉怒道。
他的表情好像想咬她一口似的,让她戒备地直盯着他。
「妳的记性真的很差欸!我上次就对妳说过了,我要对妳负责一辈子,所以我是来履行承诺的。」
他的两只大手抬起,包覆住揪在他胸前的那两只握拳小手,表情好诚挚、好深情。
她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似的,倏地甩开他的衣领,被他手掌碰到的手背肌肤突然变得好烫、好烫。
「不要再演戏了你,表情一点儿也不真诚!」她用力吐槽他。
「我发誓,我一定会对妳负责的。」他蹙眉举起童子军的三指礼。
「负什么责?」
「妳头上那道疤。」千言万语全包含在这句简单到不行的解释里。
「就……就为了我额头上那道疤?」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瞪着他。
真要命,这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执着。
现在这个社会,就算上了床有了小孩,都不见得非得结婚了,更何况只是被他打破头罢了,留下的疤又没让她毁容到嫁不出去,他是要负什么责啊?真是脑袋有毛病!
「妳放心,我绝对不会食言而肥的。」他正气凛然地说着,童子军的三指礼依然举着没放下。
就是因为他这种不放弃的坚决态度,才让她头痛得要命啊!
「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呀!」他真的有够「番」耶!
她差点要被他「卢」到尖叫了。
「虽然妳不记得,但我却记得一清二楚,而且一天都没有忘记过,所以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这位大哥,负责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我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就算它真的发生过好了,就当它已经船过水无痕,前尘往事通通一笔勾销,我们就两忘烟水里了,好不好?」她用力挤出假笑,努力想说服他。
「不行!妳知不知道因为当年不小心把妳推下楼,我心里非常不安,甚至整整作了十五年的恶梦,怎么能一笔勾销呢?」他义正词严地断然拒绝。
为了后半生安稳的睡眠品质着想,他可不想继续被另一个十五年的愧疚与恶梦死死纠缠着。
「那如果我也把你的额头敲破一个洞,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扯平了?」她猛翻白眼,被他「卢」得有点动怒了。
没想到他听了之后,竟然沈默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然后,他慎重地缓缓开口。
「如果妳真的那么讨厌我,坚决要我走开的话,那妳就敲吧,我一定会滚开的。」
他的表情好认真,认真得令她泄气。
她无奈地低头抚额,觉得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或者该说,她遇上了脑袋装水泥的番牛呢?
根据他的说法,也不过就是小时候被他害得摔破头罢了,他竟然就死死地认定了她,怎么开导也没用。
「等一下!那一大早你就在我家附近出现,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她忽地又抬起头来。
董世展深邃有神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凝着她。
吓!她飞快地倒退一步。
要命!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电流啊?被他那么一看,她竟然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我是搬回来住,不是跟踪妳。」他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咧嘴向她挥了挥,然后当着她的面插入大门的锁孔,证明他不是跟踪狂,而是正大光明新搬进来的住户。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
大门推开后,他既好奇又紧张地瞧着里头,脸上露出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怀念表情。
「搬回来住?」
「我们家移民美国之前,就住在这里。」
「你不是在诓我吧?」他们小时候是邻居?
「我要诓妳,能诓到这种程度吗?」他都提着家当来到这儿了,她还怀疑?真是个疑心病严重,健忘症也严重的花家小白痴。
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后,这才勉强自己暂时相信他。
「好吧。那你回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饭店呀!」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两手提起大大的行李箱踏进门里。
「既然饭店住得好好的,干么要搬来这里?」她跟在他身后追问,也踏进门里。
「饭店虽然舒服,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带着阿娇住饭店真的十分不方便,饭店规定不能在房里养动物,所以我只好每晚都把她送到动物旅馆去睡。」
大狗儿耳尖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机灵地转过头来,对着她高兴地猛摇尾巴。
「阿娇?」这什么鬼名字?一只雄赳赳的拉不拉多大狗,竟然配上一个这么台的名字?
她低头瞪着永远精神奕奕,似乎不知疲累为何物,也不知要为自己的上名字感到羞惭的大狗狗,同情感不禁油然而生。
「妳别看阿娇体格壮硕,其实她十分没种,而且怕生又怕寂寞。妳看,才短短几天,原本圆圆胖胖,像条美国大热狗的阿娇,就已经瘦得像一根忘了灌肥肉的风干香肠了。」他一脸疼惜地弯腰搔搔阿娇的下巴跟耳朵。
乖巧的阿娇很配合,张着一双黑汪汪的无辜大眼,并适时呜出两声委屈给她听。
好阿娇,不枉我平时疼妳!董世展满意地拍拍阿娇的头,给她一记赞许的眼神,让阿娇乐得吐舌汪汪叫。
「那你当初就不要把狗从美国带回来啊!带狗上飞机不是很麻烦吗?」这麻烦是他自找的吧?
「阿娇不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
「咦?阿娇不是你养的狗吗?」她惊讶地眨眨眼。
这只大狗走路的神态跟他一个模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而且长得又壮又骄的,任谁都会以为阿娇是他一手养大的宠物,因为长年耳濡目染地吃口水之下,所以把主人的模样给学了个十成十。
「我是去拜访一位朋友时,遇上对方临时有要紧事,必须立刻出国,所以我才会受友人之托,暂时照顾他的宠物。过一阵子,等我朋友从国外回来后,我就会把阿娇送回去给她的主人了。」想到那个吃定他的恶友,他就完全没辙。
「喔。那,原来住这里的那对夫妻呢?你把他们赶走了?」她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地发问。
「他们上个月刚退租,所以房子空了下来。我考虑了一下,马上决定退掉饭店的房间,带着阿娇搬过来住,把这里当作我这段时间的落脚处,顺便回味一下童年生活。」他很有耐性地回答。
在他的计划里,首先就是要搬回老家,住得离她越近越好,想办法让她那颗忘性十分离谱的花家小脑袋找回失落的记忆。
现在有天时、有地利,只要再得到人和,他就功德圆满了。
只是,这丫头的脑袋一直不怎么灵光,让他直想叹气。
「我想起来了!他们曾经跟我爸说过新买了房子,很快就会搬走了。」她恍然大悟,轻轻「呀」了一声。
「妳的脑袋自从撞破之后,好像就变得十分迟钝。」他记得她小时候记仇记得可厉害的咧。
「你管我!」她红着脸哼他。
他走进院子中央,脸上难掩兴奋地左顾右盼,阿娇也在院子里冲来冲去,好奇万分地在院子四周左嗅嗅、右闻闻。
「真神奇,院子竟然都没有什么改变耶!」棚子、藤架、花圃,都在他儿时的记忆里一一归位。
「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吗?」她忍不住开始好奇他们两人小时候的相处情形。
「我们之间差三岁,从小妳就一直黏着我跟进跟出的,我有什么玩具,也都会分给妳玩。」他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我们感情这么好啊?但我还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耶!」她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眨了眨迷糊的大眼。
她的犹疑眼神让他有些灰心。
仔细瞧她的反应,发现她对他所描述的事,露出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的心微微扯痛了一下,笑容忽地显得有些落寞。
「妳真的忘了我。」他摇摇头,无奈地笑叹一声。
不光是她,连花家老爹、花家二女儿,也都不记得他。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整整十五年来一头热地认真惦着她,连在梦里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这着实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低声咒了一句,又怒、又不甘,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花蔷蔷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奇怪的情绪。
他的话,莫名地令她的心感到一阵刺痛。
彷佛她真的是个负心人,忘了与他之间某个很重要的、遥远得有如上辈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