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准了时间?”瑞祥一凛。“有人告诉你她们什么时候经过这里,叫你们来拦车?”
“这你不用知道!”恶霸大刀一挥。“老子懒得跟你废话!兄弟们!今天一定要为我兄弟报仇!来啊!给我上!”
“不可理喻!”瑞祥气炸,他身上并无武器,只能趁著人家攻过来的时候连打带踢地顺便抢夺他人手中的大刀来使,那群人也才四、五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一会儿就打趴了三个,偏偏这时篷车里头传来烟儿的尖叫声!
“不好了!有人从后面跳上来!”
瑞祥听到她的声音,随即回过身子进入车内,果然另一个恶霸从后头攀了上来,显然是想随便抓一个人质以挟制他,只是车内空间狭小,活动极为不便,谁先站住了脚自然居于上风,瑞祥挥手示意女眷住他身后移动,自个儿往前一站,大刀便直挺进来人胸前。
偏偏在这时候,他听见一句话──
“王爷!后面!”
待他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车头有个人杀了过来,刀子尚未从另一人身上拔出,他直觉想挥手去挡的同时,突然有个黑影冲过来横在他身前,那一刀便硬生生地从那人的胸口直划而下,一道鲜血直涌而出,将雪白的衣裳染成了一片腥红,当瑞祥看清是谁为他挡刀的同时,瞬间目眦尽裂。
“千巧!”
“王妃!”
一个硬物自怀中滚了出来,摔了下去,哐当一声,他们同时听到一个破碎的声响,细看,竟是一只木质手镜,正是瑞祥买给宫千巧的那一只,千巧一直珍而重之的收藏在胸怀之中,然而,它就这么裂了、碎了……
“镜子,镜子……”宫千巧伸长了手想去拿。
“王妃,危险啊!”
烟儿赶紧阻止她,但宫千巧仍不放弃,嘴中不住喃喃地念著:“镜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膊将那把镜子拿了起来,宫千巧一愣,回头看著那只手的主人……
拿起镜子的人正是瑞祥。
互视了一眼之后,瑞祥又别过头去,毕竟这可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那恶霸见到终于伤了宫千巧,同伴又皆已倒下,他再待下去非死即伤,于是也顾不上什么报不报仇,唰地抽起刀子跳下车子就跑,一会儿就没入草丛之中。
瑞祥留在原地,被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烟儿,过来搀住王妃!”
“是!”烟儿慌忙过来接手,瑞祥立即钻到车外,拉起缰绳便将马儿掉了头,往回城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一定要没事……你一定要没事啊,千巧!打从多年以前,他就不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是这一刻,他却只能将那巨大的恐惧交付给神祇,瑞祥不住虔诚地祈祷著上苍留住千巧的性命。他们根本还没有开始啊!他不要失去那个女孩,不要、不要啊!
“王妃,您再忍耐一些,王爷已经回来救咱们了,您千万忍耐啊,别怕,烟儿陪著您呢!”
听到篷车里传来烟儿的哭泣与叫喊,瑞祥咬了咬牙,再度很抽了抽马背,只盼早得一分是一分、早得一秒是一秒,只要一想到千巧有个什么万一,那凄厉的绝望感顷刻间便咬啮得他体无完肤,剧烈的疼痛只告诉他一件事。
他不允许、不允许千巧从他眼前消失、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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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宫千巧房中。
一道深深长长的血痕,自宫千巧的右边锁骨处延伸至胸口下方,触目惊心之余,更令瑞祥心痛莫名。
“幸好王妃并未伤及要害,伤势看起来严重,但可喜的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伤愈之后,恐怕会留下一道疤痕……”
“难道不能想办法……”烟儿急问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草民有心医治,却没有这等昂贵药材,不过这点我想不必担心。”那大夫道:“草民虽无法根除王妃的伤痕,但御医可就不同了,皇城之中御医亦有为后妃准备的美容药方,只要向他们索讨,给予王妃外敷内服,日久必见其效。”
“烟儿,送大夫出去吧。”旁边忽传来人声,烟儿回过头,只见瑞祥坐在床沿,蹙著眉头吩咐道:“顺便替本王好好的谢过大夫。”
“烟儿明白,烟儿告退。”烟儿于是领著大夫出去,顿时房间内只留下瑞祥以及躺在床上的宫千巧。
都是他在折磨她,但她何尝不也在折磨自己?从成亲以来到现在,她足足瘦了一大圈……
怜惜地抚著那消瘦冰凉的脸颊,而床上的人儿仿佛感觉到他的触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与他四目相望。
第一句话问的是孩子。“女、女儿……”
“她们都好好的。”瑞祥笃定道,宫千巧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再也没了话说。
相见已是无言,千回百转的情丝纠葛缠绕,岂是三言两语就说得尽、道得完?
然而,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的,那个人是瑞祥。
“几天前,你说你后悔嫁给我。”他的大拇指缓缓地摩挲著她的肌肤。“既然后悔,为何替我挡这一刀?”
宫千巧并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疼啊……
“假如你就这样死了,我要怎么办?”
宫千巧一怔。“你……怎么办?”
看见她有反应,瑞祥忘情地紧攫住她的双手,激动万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想到如果失去她……从前的那些挣扎,如今看来竟变得如此可笑,他怎能如此?一开始就该好好地待她的啊!心中的那道防线终于溃堤,此时此刻,他再无半点犹豫。“是的,我怎么办?一点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一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那么我想,我只能恨你一辈子了。”
“补救……挽回?”宫千巧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将视线别开,露出一抹虚弱至极的自嘲微笑。“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王爷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瑞祥闻言,直觉地竟想到那只破裂的手镜。
“东西坏了就是坏了,怎么可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呢?千巧虽然和王爷经历了这么许多,可是我早就累了、倦了,怎么可能还是以前那个单纯无知、一心信赖著王爷的宫千巧呢?怎么可能回到从前呢?”她将视线转回到瑞祥身上。“王爷……是国家的栋梁,更受到万民的景仰……千巧怎么能眼睁睁地看著王爷遇险?相救自是应当,请王爷不要为了我而内疚……千巧担待不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那般的生疏、那般的客套,反而让瑞祥迷糊了。
“什么意思……”宫千巧看著床顶,视线怔忡。“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我好累,我好想我爹还有我娘……”
“那么等你快些好起来,我即刻将岳父、岳母接到皇城来看你……”
“不,”宫千巧闭上眼睛。“皇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是的,不是她的家……
为何要等到身心俱疲才明白?皇城从来不适合她,她的归属也不在眼前这男人的身上,她只想念西北那与家人同住一间朴实院落里的生活,每到日落西斜时刻就爬到沙丘上等看橘红夕日的单纯快乐,这是皇城里的日子绝不会有的,这一切只因为她是英亲王妃,所以要行规炬正、起坐端方,没有喘息的空间,一时半刻都没有……
瑞祥看著她漠然而遥远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预感直窜而上。
“你想回西北?”看她不置可否,瑞祥的表情陡而严肃起来。“你知道你是什么身分,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我的。”
“那王爷休了我吧。”反正他当初本就要拒绝这门亲事的……
孰料她得到的答案,竟是短短五个字。
“你想都别想。”瑞祥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宫千巧闻言赫然睁眼,当下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便挣扎著坐了起来。
“为什么?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因为你还爱我!”
“呵……好……好笑……”泪水霎时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宫千巧恸极竟然失笑。“我爱你,就活该倒楣,活该为你受罪,活该被你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吗?”
“我会把香云送走。”
“太迟了!你要说我小心眼也好、说我嫉妒心重也罢,我就是容不得她,我只要我的丈夫关心我一个人、爱我一个人,他的眼底只有我!你听清楚没有?!”
终于掀出了底牌……她终于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情绪一次宣泄而出,这是丑陋又赤裸的嫉妒,却也是地最真实的心声啊!
“很抱歉我又要说你不喜欢听的话,但我还是要说,”她决绝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其实,你赶不赶香云走,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因为你看著的人,从来不是香云,而是皇后姊姊……”
奇怪的是,往昔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瑞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但是这一次,他却哑然无言的看著她毫无顾忌地释放著心中的想法,至于皇后的名声什么的,他根本无暇去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