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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很少乘车与马,她坐不惯的。」坐在前头负责驾车的南斗,揭开帘子向他解释。

  「轮不到你来操心。」孔雀一把将车帘拉上。

  「你似乎很喜欢对他们动脚。」这是她观察很久的心得。

  「客气,通常我都是直接用刀砍。」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善良。

  「残忍!」骑马跟在车旁的北斗嘀咕。

  她一手抚着面颊回想,「我记得你是个很有风度且优雅的人……」既有的印象和实际的状况,相差何止八千里?幸亏她的心脏很够力。

  「事实与传言总是有差距的。」他随口应着。忙着防狼的他再次将南斗偷偷拉开一隅的车帘给拉紧。

  车下的轮子开始转动了,没乘过马车的无邪两手一个没捉好,坐不稳地在椅上东倒西歪,坐在她对面的孔雀赶紧将她拉过来他的身旁扶住她。

  骑马跟在外头的北斗,还刻意在这时拉开窗帘不死心的进谏。

  「我说过了,娘娘她——」

  孔雀一掌将他大脸给推出窗外,再把窗帘也给拉上。他横过一手环绕在无邪的腰际,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坐在他的腿上,并用另一手环住她的肩头,以免她再生意外。

  整个背部被他熨贴得热烘烘的,手脚也都与他的打结缠绕在一块,不曾与人如此亲昵接触过的无邪,不禁低首再看清楚些。

  「你在做什么?」

  「保护妳。」

  「用得着这样吗?」又不是奶娘在抱乳娃。

  他正色,「非常有必要。」陛下在那张圣旨真说了,这名陛下的亲亲表妹,性子胆小、禁不得人吓,又最怕皮肉痛,一身细皮嫩肉的她,每每伤了一处,她就得花常人两倍的时间才能复原。因此若是能把她捧在手里呵护着,那就尽量把她捧在手里吧,他还希望他的皇后能够完整无缺的回家。

  因此,这等类似采花的行径,其实是等同于保护的行径,他不过是代陛下保管好她,以确保她的安危和不受任何人的染指而已……孔雀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狭小的车厢内,空气并不怎么流通,甜甜的香味,自她的身上传来,不会过于甜腻的味道,闻起来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孔雀闭上了眼,低首轻嗅,那香味似来自她的发,又好像是来自她的身子。若怀中的女人是古书上所书的软玉,那么这阵香气必定就是温香了。

  不知为何,他的喉际有些渴燥。

  怀里的人儿安安静静,他也试着想闭上眼小憩一番,只是在他闭上眼时,空荡的脑海中,缠绵的仍旧是那阵甜香。

  自那日与她在溪边放小舟后,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很纳闷,为何夜色再也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相反的,这个总是着黄衣裙的女子,夜夜都在他的梦里对他笑,好像在笑他那过多的忧愁与失意后的情伤,每每一见她笑,夜色的影子就在他的心头淡了些。

  也许是因为天天都坐在书房里抄经书,和日日都得看着她的侧脸的缘故,因此才会日思夜想。他对他人的结发妻一点兴趣也无,他只是对她感到好奇,因为她的行事作凰他总抓不住准头,他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会是什么……

  「孔雀大人,若你累了,我俩很乐意接替——」南斗不耐的声音又自前方响起。

  他睁开眼,以冷眼扫回去,「几时轮得到你们开口了?」

  一直靠在他怀中瞧着他表情的无邪,身子颤了颤,而后以指戳戳他的下巴。

  「你怎又成了个坏男人?」

  「这得视情况而定。」他一低头,见她在拍胸坎,以为她被吓着了,于是他顺手替她拍一拍,来不及阻止他的无邪涨红了脸蛋,急着要推开他的手,后知后觉的孔雀这才发现掌心下正在拍的东西……好柔软。

  「我不是有意的……」在她的脸都快被煮熟时,他愣愣地瞪着自己的五指。

  「孔雀,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她不安地在他身上扭动,「我能不能去前头与南斗坐在一块?」

  「不成。」他马上回神,想也不想地就否决她的提议。

  「可是——」

  「要看,在里头看就成了。」他拉开窗帘,以眼神赶跑了骑在外头的北斗后,再抱着她侧过身子,与她一同看向外头的风光。

  她指指自己,「我一定得坐在你身上?」

  如同春花方被捣成娇妍的花泥,嫣红的颜色渐渐在她的脸颊上铺晕开来,衬上那鲜艳欲滴的唇……他一时看呆了。

  他没想过人真可以比拟作花,且是如此娇艳欲滴。

  「孔雀?」她靠得更近。

  「一定得。」他猛然回神,用力摇头甩去满脑的绮思,强迫自己再扮黑脸拉开两人的距离。

  乖乖坐在他怀里的无邪,美目四处流转,发现他什么地方都看,就是不看她,她吁了口气。

  他看起来像是坐怀不乱,那她应该也可以不必跟他那么客气是不是?已有些晕车的她,为减轻不适,在下一刻将螓首靠上他的肩。

  肩上多了个重量,在他的身体里的某部分,似乎也多了个不该出现的重量。一直被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干扰心神的孔雀,发现自己,此刻,没有勇气将目光自窗外拉回窗内的人儿身上。

  「迷陀域很大吗?」眼睛闭着的她,好奇地问。

  「大。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都有,因此妳最好别抛头露面。」若是有人知道她是来自帝国的皇后,那不引起一场争夺战才怪,而陛下则定会为救后而派出大军来剿平迷陀域。

  「为何?」

  「我不想多生事端。」凭她生得很祸水……他默默在心底回答。将她留在他身边,就够麻烦了,要是她不在他身边,那肯定更麻烦。

  「我不会惹是生非的。」她秀气地打了呵欠。

  「妳不需做任何事麻烦就会自动找上门了。」见她快睡着了,孔雀拉来一旁摆放的小毯,小心地盖住她的肩头。

  在她快睡着前,孔雀打算先把此行的目的弄清楚。

  「娘娘,咱们究竟要去哪?」

  浅浅的笑意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拉住他胸前的衣襟,白净的小脸更是往他的怀里钻。

  「秘密。」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香甜的睡脸,令孔雀忘了要问她的是什么,他拿下她替他插在耳际的小野花,失神地瞧了许久,才将目光移至她那张信任他的容颜上。最终,他还是不忍心吵醒她去追问她的秘密。

  第五章

  香炷的清烟袅袅上升。

  坐在佛前的解神仰首看着殿上的佛,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像是希望能自佛的眼中得到一个答案。

  蒲团旁有只以金盘盛着的书信,解神取来再看一回,未久,又将它放回去。

  是时候了。

  天宫的天孙打算联合海皇,召集所有神子再次为神效力,身为神祇的子孙,人人都有义务参与另一次的圣战,身为迷陀域之首的他,自然是不能避开这个责任。

  身为神子的他,自认在迷陀域里找不到对手,远住在西边的宫垣,虽是人子,但他那散慢不认真的性子,绝非人子所能倚托的对象,且宫垣也从不理会神子与人子这血统方面的问题,因此,按理来说,神子若想守住迷陀域不让帝国染指,应当不会有困难。

  唯一棘手的是,那名刚被帝国下放至迷陀域的夜色。

  凭夜色的名气、武艺,拜在夜色门下之人与日俱增,夜色的势力迅速地在迷陀域里成长茁壮,他人或许会以为夜色仍恋栈着权力,故而才会有此举,但凭他对夜色的了解,夜色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心中始终都没有改变的主子。

  她定会为帝国守住迷陀域。

  二十多年了,至今他仍不知该不该后悔当年他在指下放过夜色一命。

  当年在初见夜色时,表面上,他要黄琮杀了夜色,或是将夜色交给他,是为了黄琮夫妻着想,其实,实际上,他为的,并不全是黄琮一家人着想,他有私心的,因他在那一晚,亲眼见着了一头长大后将会噬人的猛狮。

  因此,即使后来夜色拜于他的门下,他仍无一日不是活在恐惧里,明明他就是她的师尊,他却始终有种恐惧感,怕她克死了黄琮后,她下一个将刀指向的对象就会是他。因此,本门绝学,他只传给了旬空,次要的绝学,他传给了截空,至于夜色,他则传给她与其他门徒都相同的刀法,他不要她成长。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没能掩住夜色的光芒,也许星子是注定要耀眼于天顶的,无论云朵如何阻碍,天色一清,它又将统治大地。

  对于夜色,他只能说,他是又爱又恨。

  他爱的是她天纵奇才的奇佳练武资质,若他将绝学全数传与她,这世上绝无人能与她匹敌,当夜色武功大成后,恐将无人杀得了她,就算是他,若是遇上了夜色,也将会有辛苦的一战。他同时也恨她,他恨的是,这世他再也找不到比夜色更适合继承衣钵的人选,偏偏,这世上又只有一个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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