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现在脸上的一条绿、一条红、一条橙……七彩斑条,正是出于他的手笔。
明明他已经做得很是明显了,明明她应该知道胜算渺茫了,被人盯上了,但偏就是拗气不肯停手,也硬是对于其他宝物不屑一顾,那些被她践踏在脚底的奇珍异宝,明明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
他冷冷地想,郁闷地恼,不懂究竟是怎样的男人,能值得她如此奋不顾身?又是不懂又是不服,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对于这桩小贼窃案已然诡异地付出了过多的心思。
海滟继续埋首寻宝,直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她花容失色才知大事不妙。
她慌慌张张地想逃,宝库却已门扉大敞,并奔入了十多名持剑披甲的侍卫,她想往旁溜,只见窗口早已是人影幢幢。
呃……好大的阵仗,她不过是一介小小盗宝毛贼,未杀人、没放火,真有必要如此劳师动众的吗?
海滟银牙一咬,硬着头皮正想向那些侍卫娇声讨饶,却见侍卫们分站两侧,一名身着青色官服,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
「妳妳……妳……妳是不是……」
中年男子正是海禹国佐相赵籍。
为了王命他一路奔得死急,到了这个时候还未能抚平呼吸。
等他缓过气抬起头来才总算看清了眼前那一身黑色夜行衣,小贼似地,脸上画得七彩斑斓的怪异女子。
被眼前所见吓了一大跳,赵籍吓退了几步才想起前王那「犬猫不计」的命令,呃,不论如何,她好歹是人,也更好歹的是,她是个女人。
「姑娘贵姓?」
强行按捺下惊骇及困疑,赵籍彬彬有礼地发问了。
啥?海滟微愣,这海禹果真是个礼仪之邦,现场人赃俱获,她手上脚下全是宝物,不问她打哪儿来、不问她想要什么,不骂人不吼人不踹人不扁人,却只是问她姓啥?
干嘛?
想替她请个讼师方便问案吗?
「海!」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海滟大方地给了回答。
海?!
只见赵籍和几个将领互换了讶然的视线,讶然之后是喜色满面,下一刻,锵锵大作吓了海滟好几跳,只见着里里外外的将领侍卫们全都搁下了器械,连同佐相赵籍在内,全体在海滟面前恭敬跪倒,异口同声。
「臣等叩见王妃!」
第五章
呃!现在是怎样?
有没有人愿意行行好,为她解释说明一下?
是不是因为海禹国盗贼太少,为了鼓励宵小,所以订下了「封贼为妃」的条款?
海滟傻愣着半天没回神,还在想这些人是不是疯了的时候,恶风再度扑来,前海禹王辛勤与前王妃雷馨,一左一右快乐地拉扯着她,一声连着一声「好媳妇儿」、「天赐的媳妇儿」不绝于口。
「胡闹!」
一声斥喝似轰天惊雷一响,从天降下了一抹银影,银影在人前倨冷站定,只见他锦袍玉冠、英气飒爽、丰神俊朗,正是当今海禹王──辛忍。
海滟瞪大眼睛看着「心冷」。
她心中不得不暗赞这小子还挺带种的,只不知他此时现身是为了想帮她,还是说,也是为了那「宵小鼓励」条款而来?想来若连女小贼都能被封作了王妃,那男小贼,岂不得当上王了?
海滟还在这头胡思乱想时,竟当真见到那些海禹国文武百官再度恭敬拜倒,也再度异口同声。
「臣等叩见王上!」
这……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怪国家呀?
海滟目瞪口呆起了盘算,什么王上王妃的她都不希罕,只要给她火晶石就好。
「忍儿,这么巧,原来你也在这儿。」辛勤松开了海滟改凑近儿子,眉开眼笑的,「果真是天赐良缘!天赐良缘啊!原来你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是早已有了计较……」辛忍瞇眸双臂环胸,「父王,她是个女贼,您知不知道?」
「女贼不错呀!」
雷馨也赶着过来凑热闹。
「能有资格当上女贼的多半聪明机灵,见识过各地的宝,胸怀比寻常女子更加宽广,不会乱吃飞醋,也不会不懂事整日缠着王夫,让王夫放着正事不干,加上女贼爱财,自然惜物俭朴,还会迫使王夫更加勤政国事、大辟疆土、夙夜匪懈、大展鸿图……」
没理会母亲那过于兴奋的语无伦次,辛忍将锐利眼神投往辛勤。
「父王,莫非母后当年也是个女贼?」
这句话落,尴尬四起,全场没了声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不论当年的雷馨是不是女贼,现下的她,肯定是个蛮母。
儿子若不娶,她就以死相逼!
久旱逢甘霖,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三大乐事。
此时的辛忍正处于第三件乐事里,可他却毫无喜乐之情。
红烛焰炽,将那媚眼儿圆瞠,坐在喜床上的女子,映照得更添了三分艳色。
他睇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向来就美得够令人慑魂夺魄的了,更何况是现在淡抹了胭脂、梳拢了云鬓、头戴凤冠、身披霞衣的娇美模样。
她五官精致,一双杏目不论是嗔是喜,永远轻漾着迷人风情,一管俏鼻,一张菱唇,雪白肌肤透着粉嫩的晕红,嫩若凝脂,艳若桃李,唇红欲滴,还有那副丰腴身段,成熟婀娜,玲珑有致,绝绝对对会让任何一个男人光是一眼便能心跳加速,能够不受影响的,除非是个死了的男人。
他还活着,所以也免不了心跳加速。
可对于此他一点也不感到开心,他原以为自己早已透彻了红尘俗世,凡事都已无法再骚动他的心,却没想到,在经过了一次、两次……几次的整蛊戏弄下来,最后真正被整弄得不安的不是那女贼,却竟是他的心?
辛忍静睐着她,深沉内敛的瞳采即便早已受她影响却掩饰得很好,依旧平静无波。
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睨着她眸中毫不掩饰的恶火,终于缓缓起身。
他先脱去了身上那袭大红新郎官喜袍再走向她,为她缓缓摘下凤冠,果不其然,恶火瞬间转成了骇火,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不懂如此不擅伪装心思的人,怎生做贼?
再伸手,他点开她被制的穴道,并在下一瞬见到了只窜逃中的耗子。
只见海滟双手抓高喜服裙襬,毫不文雅地手脚并用往床里头窜去,在将身子缩进角落后才握高双拳抵在胸前,恶猫似地狺狺出声。
「你想干嘛?」
辛忍故意在床畔坐下,果然见她又往里头再缩了缩。
「不许碰我!否则我会让你……让你……」她一边警告一边思索着怎生的警告词才能得到效果,是体无完肤?是身首异处?还是断根去宝?
「妳放心。」他慵懒地看着她,「我对妳,根本没有兴趣。」
海滟一听媚眼儿一紧、黛眉一挑。
她明明该是松了口气的,却又不得不感到些微受辱,因为她毕竟是那早已惯于让男人哄在掌心的花魁女。
没有兴趣?是在暗讽她生得很丑的意思吗?
「若真是这样……」她不驯地扬高下颔,「那你干嘛要和我……拜……拜……拜天地?」
不能怪她结巴,一个女人一辈子里会拜几回天地?
却没想到,大姑娘头一回登上花轿,不是和她喜欢的男人,也不是和那些苦苦追求过她的恩客,却是和一个一直骗她,要她,还曾说过「不知花魁是何物」的混帐东西!
而更气人的是,她是被他点了穴道才拜了堂的,从头到尾,她都是身不由己的!
「拜堂只是为了要救妳的命。」辛忍语气轻描淡写的说,「依海禹律法,偷窃国宝的外地贼,是有可能被论及死刑。」
「可我什么都还没偷到呀!」她深觉被冤枉,「如果这几天你都有跟着我,那么你肯定就会知道了。」
「我知道有什么用?妳是当场被逮着的,众口悠悠,妳就是跳到了大海里也洗不清。」
「可你是海禹王耶!怎么会没用呢?你只要一句话他们就会……」
话说到这儿怒火取代了恐惧,海滟一骨碌地爬将过来,纤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
「嘿!我可想起来了,忘了得先和你算旧帐,你干嘛躲在屋顶上骗人?是不是当王当到吃饱了撑着啦?」
「谁骗人了?」他不屑轻哼,「我当初就说了是上去思考的,是妳自己硬要将我归于『鼠』类。」
「谁是鼠类来着?」她瞋目嚷着不服,纤指加重力道戳着他,「我这叫做雅贼!懂吗?」
辛忍皱皱眉头,移开她那毫无敬意的手指头,「不管叫做什么,只要是被人当场逮住了的,都只能有一种下场。」
「下场?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我倒楣过上了你,又怎会先被整、后被逮?」回想起来,她不禁咬牙切齿。
「妳能做贼,就不许旁人戏贼?」他原不好辩,对她却是侧外。
「旁人可以这么无聊,但你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