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以墨黑海天为背景,一位全身白衣兼白发、白须的枯瘦老头倨立于海面之上。
老人微微侧首仰面,双手背负于身后,脸上微漾着傲色,力持着仙风道骨面貌,但因海风阵阵,海水冰冷,众人只像是见着了一具骷髅排骨立于海平面上。
「洛比!」辛勤蹙眉转头,询问着祭司,「这是怎么一回事?」
洛比瞠目摇头,以手势安抚辛勤,「前王,您别担心,让属下来问个清楚。」
话一说完,洛比对着海面朗声发问。
「喂!打哪儿来的糟老头?胆敢在此冒充吾国海神喀赫齐!」
糟老头?!冒充?!
老头火恼地旋过正面,还差点跌了一跤。
「喂,你这青面獠牙的,敢情是被面具遮住了眼睛?谁要去冒充啥子海神了,海里的神能及天上的吗?你瞧我这模样,还看不出我是天上来的神仙吗?」
「看不出来。」
不单是洛比,就连岸上的海禹百姓也都一致地重重点头。
「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全都是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老人气呼呼的,将矛头转向,「那么辛勤你呢?你看不看得出?」
老人直呼海禹前王的名讳引来众人不悦的鼓噪,但辛勤是见过世面的人,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想了想,恭敬地揖身。
「不知仙家今日降凡有何贵干?端候指示。」
「这才对嘛!」老人捻须微笑,「这海禹国上下,总算有个是开着眼睛的了。」
「前王,这……」
洛比还要出声驳斥,却让辛勤给以指抵唇噤了声。
「恭请仙家明确开示!」辛勤再度揖身,却在身后暗打了手势,派出两名善泳将军下海潜近老人查个分明。
「够上道,那我也不再故弄玄虚了。我会在此是因为听见了海禹前王的祷告,特意为了替你们解决问题而来的。」
「仙家是?」辛勤不解。
「月老。」老人傲然吐语。
一句话惹来几声倒抽气,前王妃雷馨喜色满面,上前揪紧丈夫的手,「王夫!是月老耶,咱们有救了。」
辛勤原也是喜形于色的,但毕竟较妻子来得谨慎,只见他凝眉再问:「不知仙家可有证明?」
「证明?证明?!」
老人绯红一张老脸,险些又要再摔一跤。
「凡夫俗子!凡夫俗子!我长得就是一脸神仙样,还需要什么证明?原来那备受称誉,被说成是天下第一明君的海禹前王也不过尔尔!我……」
老人原想继续破口大骂,却觉得裤管被扯动了下,只得歇了火气切入正题。
「也罢,佛渡有缘人,神助信吾者,信不信随你,不过你子今生只有这么一条姻缘线,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能够把握那也是命了……」
老人一边说话,一边竟然缓缓下沉,像是要水遁了,看得辛勤又是懊恼又是胆战。
「月老!月老,请您原谅凡子说错了话,请留步,请明示……」
「留步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人倨傲冷颜回应,此时海水已然漫上了老人腰际。
「至于明示,我告诉你,待会你赶紧领着大批人马回到王宫,在王宫的宝库里……」水已淹至下颔,老人勉强撑高颈项,声音泡在水里带出了咕噜噜的泡泡响。
「有个姓海的女子……她就是现任海禹王的命定妻子,此外,我还在正殿桌上留了一双『同心镯』,戴上必能同心,只是要注意……那镯子一定要……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声止,镜似的海平面瞬间回复,老人无影,辛勤与雷馨面面相觑。
「妳听清楚了月老的最后仙谕吗?」
「没耶。」雷馨遗憾地摇头。
辛勤轻叹口气,「唉,都一样,只怪仙人来去匆匆,凡人不及聆听澈悟。算了,先不管了,至少前段听得分分明明,赵籍,你动作比较快,给我速调一万人马先回王城,回去之后,不管出现在宝库里的是猫是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给我小心守牢了,待我回去面对面盘问个清楚。」
犬猫不计?呃,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嗯,夸张是夸张了点啦,但却不难想见他们的前王是多么殷盼着能够见到儿子开枝散叶。
赵籍领命,匆匆离去。
不多时,方才被派去探老人底的两位善泳将军归来报告,都说老人没海之后寻不到踪影,也未见到他再度浮出,经由此,辛勤对于老人的话更信了几分,急匆匆唤了快马过来,他带着妻子直奔王城而去。
前王一走,看热闹的焦点转移到了王城,海边人潮快速散去,祭司洛比见状虽是满怀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地命人收拾祭坛。
陆上人影散去,没人发现到有两条黑影,正偷偷摸摸泅泳在黑色海水间,朝着远处礁岩而去。
「喂!」月老边游边咬牙质问,「你刚刚干嘛抽走我拿来站在海面上的大海龟?」那可是他用了好半天的法术才能让牠听话站定了的。
「不抽还得了?」洛伯虎没好气地瞪眼睛,「那海禹前王不是个笨蛋,他已经派人潜近要查清楚了,偏生你还在口沫横飞尽顾着骂人。」
「可这样子一抽,我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清楚,此事干涉又只到此为止,接下来该回中原去忙其他的人了,我话都没说完……」
「算了,半说半猜,半遮半掩,不正符合你们这些做神仙的行事准则吗?」洛伯虎嘲讽道。
「可是你害我白喝了好几口海水,又不能浮上来,只能够一直憋、一直灌海水……」
「怪你自己吧。」洛伯虎没好气,「明明今世非神强要做神,却又法力不足,还得仰仗着一只大海龟驮你现身……」
「呿!我是仰仗大海龟又不是仰仗你这王八小龟,轮到你在这里数落……」
月老嗓音戛然而止,因为见对方一手揪紧他的衣襟,一手高举着「小霸拳」,凶神恶煞活像要吃人一般。
「喂喂喂!你这么凶干什么?你把气出在我身上干什么?前世因,今世受,谁让你上辈子是个花心大萝卜,这辈子注定要受挖心剖肉失爱的痛……喂喂喂……放手啦!咱们都在往下沉了啦……咕噜……咕噜咕噜……你……你不可以杀月老喔……咕噜……咕噜咕噜……否则你下辈子会更倒楣的……咕噜……」
悠悠海面,月娘慈笑,咕噜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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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闷。
辛忍冷冷地暗忖。
真的是很闷,他换了姿势继续想着。
可他却说服不了自己甘心离去,宁可这样高高立于梁柱后面,冷眼瞧着底下那笨笨小艳贼翻箱倒柜兼摇头叹气。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嗳……我翻翻,这个可不可能……唉!怎么也不是呢?传闻火晶石大小彷如半截小指,石中青焰终世不灭,恒温不减……」
明明该是酥软甜沁的吴侬软语,经过了几夜的折腾,这会儿声音里只透出满满疲意了。
「怎么可能?」
海滟看也不看地抛远了手中那只外头镶着彩钻的木匣,理也没理满地的珊瑚翡翠,她在偌大的宝库中走来走去,脚底下踩金践玉,铿锵脆响,却没见哪件宝物能多留住片刻她的注意力。
她蹙眉困惑地低语。
「『天下至宝清册』里清楚载明,那火晶石在百多年前当海禹王率众渡海时,已让他由中原携至了海外,没道理这会儿竟会不在这宝库里呀?」
虽是喃声自语,但她手上寻宝的动作可没歇下,她心知肚明,今儿晚是海禹国海祭的最后一日,如果她还不能够寻着火晶石,将来就更加不可能了,也就是这样她才会心急地乱找一通,连小声点免得被人发现,或连东西翻过了要放回原位都没做到,甚至连极有可能「再度」掉入了人家的陷阱也不在乎。
目前她眼里除了那颗火晶石再也容不下其他,是以才会连被人在上头盯梢了几日都没感觉。
辛忍隐于梁后,俊秀的面孔下隐着冰冷郁火。
他郁是因为无聊,那么火呢?他就不知道自己在火些什么了。
他已经如愿将她整得够惨的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火恼不已?
他故意将她引到宝库,也故意将守卫全给调离,他让她入宝库可不是为着想要成全,只是想要继续整蛊她,看她会不会死了心罢了。
第一天他让她得到的宝,是沧海毒蜘蛛一盒。
那些米粒大小的毒蜘蛛将她那原本白葱似的嫩指咬成了十颗大馒头,这种蜘蛛毒得浸泡尿液方得消褪,第二天她再来时肿块已消,可以想见是泡了一整天的臭尿。
第二天是奇痒散从天撤下。
她被迫不得不放下手中一切狂奔出王城,就近找了条大水沟,在里面连头埋入了两个时辰才总算止痒,水鬼似地乏力爬出。
她今天再来时虽已做了不少准备,却依旧难逃他设下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