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停哪!你是耳朵聋了吗?」
海滟跃下马,扯开嗓门跺足大嚷,船却连回头的迹象也没有,气得她石块杂草满天飞扔不间断。
她原是想跳进海里游过去的,幸好理智在最后一剎那扯住了她,关于大海,她只会晕船不会游泳,她不能在此时被淹死,在她还没寻到辛忍,还没将火晶石还给他,还没能确定他平安无恙的时候。
她僵立在码头边,风愈来愈大,船愈行愈远,她好想好想哭。
等到她发现那些来来去去、送行搬货的人们都在对她偷眼觑瞧时,她才知道自己不只是想而是真的哭了,且哭得很惨,不是梨花带泪而是滂沱大雨。
「看什么看?你没哭过吗?再看再看!我踹得你一块哭!」
花魁难得当众发飙,只要是不笨的都该懂得避之为妙。
渐渐地,海滟彷若一座孤岛,无人敢再靠过来,她咬咬唇瓣,红着眼眶及鼻头,哭得哽咽兼泼蛮,最后索性蹲下身双臂环在膝头上,螓首趴枕在手上,哗啦啦地尽情宣泄。
好半晌,一个不怕死的靠了过来,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忘了要赶人。
「干嘛哭成这个样?」
「你管我!」
不赶人不代表不骂人,这家伙最好识相点。
来人温吞吞地踱至她身旁蹲下。
「别再哭了,声音都哑了……」嗓音里夹带着怜惜。
「叫你别管我了,你是聋了吗?」
海滟一边骂人,一边又凄凄惨惨地继续呜咽。
「妳不老说『身居其职就当守其分际』的吗?身为花魁女,可以不顾身分这么当众嚎啕大哭的吗?」
是她太伤心了才会没听出声音的熟悉,也没听出语气中的促狭玩味。
「什么话嘛!花魁就不是人了吗?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了吗?我喜欢的人扔下我跑了,我干嘛还要去在乎别人是怎么想?」
「走了?」语音泛着困惑,「他上哪?」
「谁知道!坐了船,离了港,海角天涯、天涯海角……呜呜……八成是想出洋去找个能为他生子嗣,能替他家传宗接代的番婆了吧!」
对方半天没声,再出声时的嗓音显得紧绷。
「喜欢的人?妳今天不是才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吗?」
「成亲?!你在说谁呀?你指那姓洛的吗?呜呜呜……他那么坏、那么滥情,将人家的真心践踏在脚底,我早就不爱他了,说要嫁给他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我喜欢的是我的、是我的……」
话说到此,海滟抬高螓首原是想骂人,骂对方废话问得太多,却没想到她才将哭得红肿的核桃眼撑开了一条线,就发出了尖叫,还整个人扑进身边人怀里,甚至还将对方撞倒在地。
「夫君!」她快乐娇喊。
辛忍抱着她,僵硬着身躯,心头晕眩,剎那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她又喊他夫君了,但这一回,她的手腕上并没有戴着镯子。
她是真心的吗?
喊完之后,海滟念头一转,陡然在辛忍抱着她一块坐直起身时,贝齿一咬,纤手一举,啪地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甩甩头好半天摸不清楚怀中女子心绪。
老天!
她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那手劲可真是吓人得大。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着。
不懂!但他不敢出声只敢摇摇头,就怕再度惹毛了女罗剎。
海滟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火晶石塞进他掌里,「快点收好,你身为一国之君,合该为着全国人民保重身体……」
纤指咄咄,她老爱戳人胸膛。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伤害自己,就为了哄一个女人开心?」
「如果那个女人是妳……」他环着她,笑得有些憨傻,「我情愿!」
她红了红脸,轻咬下唇,「不可以!这个样子是不对的,你贵为一国之君……」
「可我也是妳的夫『君』哪!」他提醒她。
「你还敢提这件事情?!」
啪地一声,又是一个锅贴大赏。
辛忍没避没闪乖乖领受,如果这样能让她消消气他倒无所谓,只求她别再哭了,看见她哭,他比刀割还疼。
「你若真将我当成了妻子……」她气得身子微微抖颤,「又怎会将我带回中原,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我与别人拜堂成亲?」
他伸手抚顺她的发丝,目中深情款款,「就因为是真的把妳当作了要共度一生的妻,所以我更应该尊重妳『真心诚意』的决定。」
「你的意思是……」她定定审视着他,菱唇噘高,「你是爱着我的啰?为了我,甚至已经不再眷恋你那『四大皆空』了吗?」
他用额抵住她的额,点点头,却因此而烧红了脸。
看见他那红着脸的反应让她回想起两人在檐上的初识,知道她这「小弟弟夫君」的脸皮是有多么薄,要点这个头又有多么困难的。
她扁扁嘴决定原谅他了,毕竟,目前他们还有正事待办。
「好了,其他的先别说了,你现在功力全无,随时会有危险,咱们快去找个地方让你能把火晶石放回体内,省得招了风、受了寒,或被人所伤……」
「别这么紧张,没那么严重的啦,滟儿。」辛忍将紧张叨念着的心上人拥进怀里微笑,「没了火晶石,我只是少了三成功力罢了,身体依旧健壮,妳太小觑妳夫君的本事了。」
海滟瞠圆眼一脸不悦。
该死!难不成,她又让那姓洛的给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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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忍半倚在床柱边,深情睇视着在床上熟睡了的海滟。
她那平稳的呼吸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呼吸间有着淡淡的醇香酒味,柔媚的脸颊上有着憨甜的笑靥。
那披散着的青丝如瀑般洒落在枕边,诱得他不得不伸掌去捞触。
他一边伸掌一边感谢天恩,感谢訑终究是将她许给了他。
在见到她那前任情人时他是自愧不如的,他不擅甜言,不会哄女孩子,他拘谨而乏味,他连示爱都会脸红,所以他真的不敢相信,她会选择了自己,而他,这会儿看着她的睡容一边温柔触揉她的发,一边发誓定要将她好生宠护一世,让她永远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当他们从宝山回到苏州城里时,天色已然暗下,两人来到客栈里投宿,她叫了一桌好菜,又叫了几坛的好酒,说是要庆祝他们的「破镜重圆」。
他只是淡笑支颐由着她,喜欢看她开心起来就会忘了形、毫不掩饰的笑靥。
她喝了好几杯的酒,他也是,亏她还是个花魁,他的酒量可比她好多了,在看出她即将喝醉之前,他抱起她上楼进房。
他将她放在床上,她呵呵傻笑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夫君!今晚我绝对不会再晕过去了,我保证一定要……」
话还没完她已经歪倒在枕上,甜甜入了梦乡。
他边笑边摇头,动手帮她把衣物给褪下,好让她睡得舒坦。
这工作他常做,早已驾轻就熟,不同的是往常都是他将她点昏过去的,只有这一回是她自个儿醉晕了的。
见她熟睡他却仍是睡不下。
夜已沉,他让烛光亮着,只是为了想要继续看她。
他总爱在阒静幽夜里,就这么撑着颊,趁她睡着时细细饱览着她,享受着她娇美率真的睡颜,计算着还有多少时日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瞧着她。
这几乎已经成了种习惯,即使明知现在的她已然属于他了,但他还是戒不掉。
夜更在窗外敲响,他叹了口气将她柔柔揽进怀里,将下颔枕在她头顶,对她也对自己发誓。
「下一回!我绝不会再纵由着妳这么昏睡在我的床上了。」
他支高她微启着的艳唇,轻轻烙下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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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隔日,海滟瞪大眼睛问着她的夫君,「昨晚我又晕过去了?」
辛忍点头忍笑,由着她在原地踱步兼恨捶脑袋。
「真糟糕!」
她不断自责着。
「我怎么会这么糟糕?怎么会这么糟糕……」
是呀!身为人妻,却每每在床笫之间昏睡过去,长久下去,难保他不会效法那姓洛的也来个左拥右抱……不成,不成,这事一定得尽快解决。
「你等我!」她将他按在桌边坐好,「我去去就回。」
辛忍还没问清楚她想做啥,香影飞旋,他那小妻子已然奔得无影无踪,他只得乖乖听话在屋里等着了。
海滟一直到了午时过后才气喘吁吁跑回来,怀中还抱了一大迭的书册、绢轴。
什么东西?
他用眼睛送出了问句。
海滟抚着胸口顺气,笑咪咪地将辛忍压在椅子上坐好,先将绢轴移了过来,才开开心心地坐进他怀里,继而从从容容将绢轴展开,辛忍先瞪了一眼,然后甩头瞠视,末了闭上眼睛并将绢布遮上。
「嘿嘿!不可以闭眼睛、不可以遮着啦……」她在他怀中轻斥娇嗔,推了推他的胸膛,硬逼着他再度睁开眼睛,「不然就没用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