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诉寒苓,他是个艺术家,她绝对毫不怀疑。
那双黑色眼瞳,犀利得像把刀,仿佛能看进别人的灵魂深处,仿佛能看透人的每分思想。好可怕,寒苓不由自主打了寒颤。
她的眼睛,他见过!这是对上她视线时,转过他大脑的第一个念头。他一定见过,这件事他十分肯定,但除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他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先前透过监视器,他还没这种感觉,此刻,毫无防备的她,让他觉得熟悉。
没错,透过监视器,他看到的她是带了面具的女人,在这一分钟里,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这张脸才是她最真实的表情。虽然这张脸,让五颜六色的化妆品遮盖住,但她的表情很真实。
“原来鬼也会说话,我以为鬼都是用心电感应跟人沟通。”他首先打破沉闷了两三分钟的空气。
“哼!”惨了,她发现生平第一次,她的大脑在面对男人时失去作用。
“你到底要干嘛?还是正在努力想理由,一个能说服我别对你不客气的理由?”
要是有人现在告诉她,他是经纪人,那么她也没任何怀疑了。经纪人也得像他这样,一眼看穿目标、命中要害,没这种本事的话,根本摆不平艺术家。
他看穿她的想法,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要她直接举白旗投降吧!?
“我确实正在努力想一个能不被你五马分尸的理由,你多少给我一点时间嘛!”
“你何不省了我们两个人的时间?直接说明你的来意,或许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她至少做对了一件事——适当的坦白。
“如果我现在马上坦白,你绝对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打算再花你几分钟时间,让你的情绪平静平静,免得我都已经是鬼了,还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你要知道,像我这种美美的女鬼很难遇见你这种粗鲁的男人,一下子受到惊吓,以至于无法正常反应,所以……”
“我跟你保证,你花掉我的时间越多,下场就会越难看。因此,我的建议是,既然横竖都要死,何不死得好看点?”他慵懒的口气,有着满满的威胁性。
寒苓直视他的双眼,想打探其中是否存有任何玩笑成分?但,好像没有。
“你常这样威胁别人吗?特别是女人。”
“不管男人或女人,只要打扰到我,我的态度就是这样。你不会因为是女人,就能得到优惠待遇。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给你三秒钟,爱说不说随便你!”
“算了算了,你一定是无情无欲的柳下惠,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能抗拒我的男人,噫,该不会你爱的是男人吧?”
他好笑的望着她,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自恋,虽然他必须承认她确实算得上迷人——
剪裁精致的水蓝色套装、水蓝色高跟鞋、手里拿的是香奈儿当季最新的提包款式、颈上戴的是少说一克拉天然泪滴型钻链、脸上的妆虽浓却将她的五官衬得更立体艳丽、手上的腕表看来也价值不菲,而她开来的车则是艳红色的宾士硬顶敞篷。
他承认她确实迷人,以纯粹男人欣赏女人的角度看去,她就像幅赏心悦目的美女图。
不过,她的美丽显然是加上了金钱才堆砌得出的华丽。
她的妆,以他的标准来说,浓了点;而她的衣服,大过正式;她的项链,太过耀眼;她的车,如同她的人,太过野性……以他对女人的标准,他给她的分数绝对不及格。
然而奇妙的是,他竟想看看卸妆后,她的唇是不是仍滟红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她的睫毛是不是还浓密得像两把诱人的扇子,仍能动人地在那双大眼上一闪一闪晃动着?她的双颊是不是依然白皙得能透出让人想伸手掐揉的微微润红?
他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打量,接着说:
“我既不是柳下惠,也不爱男人,问题出在你身上,如果你把脸上的调色盘拿掉,我可能会考虑要不要受你吸引。”
调色盘?他胆敢说她花了两个小时画的妆是调色盘!?可恶到了极点!要不是看在有事求他的份上,她真的很想揍扁他!
“我很愿意拿掉调色盘,如果你能借我洗手间。”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人生道理她还懂,尽管心里咬牙切齿,她的脸还是心甘情愿地露出微笑。
他应该赶她走、应该立刻关上门回屋子,可是他做了件违反常态的事——
“进来吧,你可以把车子开进来。”
嗯?嗯?嗯?
这么简单?粗鲁的他居然让她进屋了?她甚至没提她的来意耶!刚刚他不是还恐吓着她,说只给她三秒钟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转身了。生怕再多迟疑一秒,他就会改变主意,寒苓火速回到车上,开了车缓慢跟随在他步行的身后。
第二章
回到屋内,在等待的同时,他坐在大厅里点了一根烟,有些烦躁。
到底着了什么魔?他竟然让那个女人进屋子里?也许是她那张鬼脸闪着聪慧的光芒、也许是她那双突然不设防的双眼,让他看见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或许是她不同于其他人的对话,让他觉得有趣……
但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该让她进来。
其实,他多少能猜出她的企图与身份,从她的反应看来,她绝对不会是为了问路。因而,她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想采访,二是想买画。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高兴应付!
可是,就算明明知道她的来意,他还是破天荒让她进屋。
白痴!他从来没这么白痴过,是因为那份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吗?
十分钟后,刚刚将长发梳成发髻的她,任由长发披泄在肩上。原来的蓝色套装也已经褪去外套,她将原来收在裙内素雅的白色衬衫拉了出来。而原来一张艳丽的脸,现在也已素净得脂粉不沾,甚至连脚上的高跟鞋都不知让她脱到哪儿去了。
她赤着脚,走到他身旁空着的位子,自动向发坐下。
“这样够居家了吧?”她笑说。
“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那样?现在的你看起来好多了。”他盯着卸妆后的她,慢慢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她熟悉的原因了。
她像极了“她”,然而,他却希望她不是那个“她”……
“以你的标准看,这个我当然是好多了。以其他男人的标准看,这样是不够的!”
很奇怪,她竟能在他而前毫不忌讳的说话,可能是她没把他当成“目标对象”吧,才会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女性魅力。
经纪人能有多少钱呢?他是长得好看,不过没有钱,那对她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虽然他住得起这栋美丽的房子,但谁知道这房子是不是他的!
她会这样委曲求全顺他无理的要求,就只因为他是疯马的经纪人,为了这项小小的关连,她只能暂时忍耐。
还好他长得十分“养眼”,否则以他暴躁的脾气,她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忍耐。
她最好不要是“她”,他无法忍受眼前这个女人太久,他不耐的想着。由她说的话,他敢笃定她身上的一切绝对都是男人供给的。这个推论,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你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看在你现在居家的样子,不管你的来意我多不能接受,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他稍稍挪动位子,刻意拉出跟她的距离。
“这是我的名片。”寒苓将刚刚准备好的名片递给他,有了他的保证,她安心了一点。
“你的目的呢?”他瞥了眼名片,“天河艺廊”四个字足够让他知道她的大概来意。
“找到疯马。”她直接而干脆。
“然后呢?”他淡笑,继续吞吐烟雾。
“见到他本人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他我的意图。”
“是吗?你可以走了。”他起身走到酒柜前,拿了一瓶红酒,不再搭理她。
“要怎么样你才能告诉我疯马在哪里?”
“你确定我知道他在哪里?”他低头开着红酒,不想再看她一眼。
对喔,她怎么那么迷糊,从见到他至现在,她都还没确定他的身份耶。
“你是温子檠吧?疯马的经纪人,对吗?”
“是又怎么样?”开了酒,他径自喝起酒,对她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那你就是唯一最可能知道疯马在哪里的人了,如果你不知道,别人也不可能知道了。开个条件吧,只要我做得到,我会尽量满足你。”
她的话激怒了温子檠,他倏地转头看她。
“你不知道对一个男人讲这种话,是很危险的事吗?还是你都用这种方法从男人身上得到你要的东西?”
“你只要开出你的条件,我的社交生活你管不着!”她已经对他用了生平最大的耐性耶,这男人真不识好歹。
她最好不是“她”,否则他真的会想杀人!狠狠吞了一口酒,平抚了愤怒的情绪,他冷冷说:
“既然你要我开条件,那你就听好了——陪我一个月,我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