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这么说。」董郁琦冷淡地说。她把手上提着的保温餐盒交给顾以法。「喂,这是我家玛丽亚,也就是米丽,坚持抱病帮你煮的饭。谢谢你救了她。诺玛也跟我们联络了,她也要谢谢雯子。」
一听她的声音,麻脸就大叫起来:「对了!就是妳!我认得妳!大毛师傅!」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包括床上的谢青雯。她皱起眉,难受地翻了身。
「妳打扮哎这样,还差点认不出来!」麻脸兴奋地吵闹不休:「妳的手艺真的很棒!很多人看到我背后的蛟龙跟巨浪,都非常欣赏。我也有介绍别人去妳那边,可是妳开门时间不固定对不对?因为常常找不到妳!」
「住口!」董郁琦露出罕见的惊慌失措。「你怎么可能认得我?我都戴着口罩,而且,你的刺青在背后……根本不会看到我的脸!」
「大毛师傅,妳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麻脸很诚恳地说。
虽然有私交,不过,听麻脸讲这种话,真是肉麻到极致了,顾以法简直有点反胃。
「我最近想在手臂上刺个这几年很流行的条码,可是一直没有空过去。不如我们今天先约时间好了。怎么样?妳什么时候方便?」
「不好!都不方便!」董郁琦吓得肝胆俱裂,惊恐地睁大美眸,往后退了好几步,什么优雅气质都暂时管不着了。
她的「副业」--也是她的兴趣--如此另类,多年来,只有顾以法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
钢琴美女董郁琦,另一个身分是:从演艺人员到道上兄弟都翘起大拇指推崇的刺青名师,大毛。
「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顾以法忍不住出声干涉。「在这里鬼叫什么,小心把人吵醒。」
「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很肉麻。」麻脸还敢说别人,完全没有检讨自己。他还埋怨顾以法:「小顾,你太不够意思了,原来你认识大毛师傅,可是都没有说。」
「你现在自己不是知道了吗?」顾以法起身,很不耐烦地逐客:「要叙旧、要约时间,请到外面去,我不管。」
「学长,你太不够意思。」董郁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细声说:「我们不是说好要帮对方守密?你难道不怕我把你的秘密也说出来吗?」
「他有什么秘密?」
「没有,什么都没有!」顾以法立刻怒目相向。
「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来找我刺青。」气质美女董郁琦一转头,就跟满身肌肉的道上兄弟麻脸谈起交易来了。「我介绍你去找我师傅,可以了吧?他比我厉害很多倍。」
「这样吗……可是我很喜欢妳的手艺耶……」
「顾以法的秘密没有很多人知道喔。」董郁琦如果往这方面发展,假以时日,绝对是个狠角色。「你考虑看看吧。」
「郁琦,妳……」
「是什么秘密?我也想听。」虚弱无力、却充满好奇的嗓音,此刻突兀地从病床方向传来。
站在门口对峙的三人猛然回头。
「妳醒了?被吵醒的对下对?要不要再睡一下?」顾以法立刻像是着了魔一样走过去,还回头谴责地瞪了客人们一眼。「他们正要走。不送了。」
「我想知道。」谢青雯坚持。「我不喜欢秘密。」
她真的不喜欢秘密。
柏景翔有着秘密,梁伊吕也有着秘密。她只能无助地深陷其中,等待着答案见光的那一天,之后,承担几乎令人无法承受的后果,
她不喜欢。所以她选择主动出击,寻求答案。
「既然这么多人想知道,我也很想讲,学长,就只好委屈你服从一下多数了。」董郁琦已经恢复了她优雅的举止、丝缎般的语调,只是美眸中闪烁报复的决心,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的秘密跟大力士阿基里斯差不多,在那里!」董郁琦突然纤手一指,指向顾以法的脚踝。「不是脚后跟,是旁边。对,把裤管拉起来。」
麻脸早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顶住顾以法的肚子,另一手,立刻按照指示,扯起他的裤管。
眼看大势已去,顾以法放弃了挣扎。他无奈地站在原地,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
「大毛师傅,这真的是妳的作品吗?」对她本来很有敬意的麻脸,此刻有点迟疑了,「我……怎么看不大出来这是什么?」
「蚊子!」答案从董郁琦润红美丽的唇中光荣公布。「是一只蚊子。不是失败的蜜蜂,也不是太瘦的蜻蜓。」
「不大像……」
「那是很多年前,刚开始学刺青没多久的练习作嘛。」董郁琦为自己辩护。「而且之前练习的不是龙就是凤,谁知道他一来就说要刺只蚊子。妳没听过画鬼容易画人难吗?天天都在看的东西,就是最困难的。」
「到底为什么要刺一只蚊子……啊!我知道了!」麻脸毕竟不是笨蛋,怎么说也算是讨债界的一名精英了。他回头,指着正努力忍痛伸长脖子想看的谢青雯。「是她的名字!对不对?他叫她蚊子,我有听过!」
刺青。蚊子。
青雯,确实是她的名字。
顾以法只轻松一抬膝盖,蹲在面前的麻脸,下巴就被撞了一下,害他差点咬断舌头。
「胡说,我都只在她面前这样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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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走访客们,顾以法到浴室去把鲜花插起来。
谢青雯则是安静靠着床头,在刚刚醒来的迷茫中,努力思索着。
一个接着一个,秘密见光了,谜团解开了。
可是,还有许多她想不通、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像……她不明白柏景翔。他为什么愿意照顾她、和她在一起?
是为了缅怀过往光辉灿烂的少年时光?还是纯粹怜悯她?抑或是,像顾以法推测的,被梁伊吕胁迫才这样?
柏家的父母对她,真的那么坏吗?可是到最后,他们显然在地下钱庄的压力下,也没有要她的钱,还不断暗示她离开。
他们还愿意收容诺玛,对可怜的诺玛很好。
梁伊吕,到底为什么有如此丑恶的一面?怎样的环境,会造就出这般扭曲的人格、性情?
一切只能靠猜测了。
要是有一本藏在隐密处、不为人知的日记就好了,里面最好记载了柏景翔十年来每天的心情点滴,以及梁伊吕的所有成长历程、阴谋诡计,巨细靡遗解释他成为今天这样的原因。只要找到拿出来朗诵一遍,所有的谜团就迎刃而解:
很多电影或小说,不都是这样结束的吗?
然而人生从来不照着剧本走。大部分时候,对于别人的心,只能用猜测和揣度去接近,还不一定成功:有些谜,永远不会解开。
所以,愿意坦然相对、真诚以待的人,才会那么珍贵。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捧着鲜花出来,顾以法又立刻注意到,那张被折磨得有些憔悴的脸蛋上,明亮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几分神采。
而且,还流转着盈盈的泪。
他又紧张起来。「怎么了?又怎么了?妳是不是在痛,可是忍着不说?」
谢青雯摇摇头。虽然带着泪,但唇际扬起了甜甜的微笑。
「那不然是为什么?」放下花,顾以法走过来,在床沿坐下,有力的大掌探出,把她的手握进掌心,幽深的眼眸担忧地盯着她,
她的笑更甜了。
「我只是想到……过两天会接到你的收费清单。」她故作忧虑地叹口气。「这段时间这么麻烦你,帐单一定很贵、很贵吧。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付得起……」
「妳没问题的。」他俯身过去,轻尝她咸涩的泪,以及甜甜的笑。
尾声
收费通知书
亲爱的谢小姐,感谢您过去十年来的惠顾。以下是收费细则:
饼干两百盒 约六千元
其它零食 约两千元
误餐费 约五千元
器材使用 约六千元
手机、电话费 约两千元
汽油 约五千元
调查费用 公定价四万元
其它杂项费用 约一万元
顾以法的青春 天文数字
顾以法的心 面议
合计 无价
台端对帐单上任一笔帐款若有任何疑问(如重复登帐、错误登帐),请径向本社负责人洽询。
因应付款项太过庞大,以不是建议偿付方式:
以身相许。
独立征信负责人 顾以法 鞠躬
【全书完】
后记
不瞒大家说,我有个怪病,每隔一阵子就会发作。
间隔时间长短不一,短时几天到一个礼拜,长时几个月,甚至超过一年。没药可医,病起来还满严重的,轻则沉默发呆,重则暴躁下安……啊?什么?躁郁症?
不是啦,不是躁郁症,虽然有点像了。而是……「耍纠葛症侯群」。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每隔一阵子,在已经想好、正在写、快要写完的轻松甜美爱情喜剧(啊?我写过这种吗?)里,硬是冒出一对男女主角,后面顺便跟了几个配角,大剌剌地插队,然后,要我讲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