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极力地想解释,但无奈电话里的人似乎不相信他。他叹口气地闭了闭眼睛,肩膀无力地垂下。
「好好好!我是正在跟她交往,这样你满意了吗?我会找时间带她回去,介绍给你们认识,等我忙完……」
咦?他在说什麽?碧琪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不好吧?这样太奇怪了,我怕她会被你吓到。」
算了!管他说什麽奇怪的话,还是先溜为妙。碧琪抓起纸袋,打算偷偷溜走,但他宽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出口堵住,想要避开他已经不可能,若真要溜走,她一定得贴在他身上才挤得出去。
就在她想着怎麽溜出电话亭时,他突然拍上她的肩。碧琪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他将话筒贴在胸口,一手撑在她耳边的玻璃门上,完全地阻挡了她的出路。
「看在我没把你赶出去淋雨的分上,帮我一个忙吧?」
「什麽?」他这是在跟她要人情吗?
「你也听到了吧!我根本不想去相亲,可是被我婶婶逼得没办法。刚才你不该出声的,现在她以为你是我女朋友,你就跟她说我们正在交往,一下子就好了。」
他说得好像是她不对,才惹来这样的麻烦。碧琪原本消失的怒火再度燃起。
「是你挡着门口不让我走,我才出声的吧!而且这个电话亭又不是你的,别说得好像你施了什麽恩惠给我,再说我也借你零钱了,就算是扯平了吧!你别想乘机敲竹杠!」碧琪仰着下巴说。
男子的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你很会谈判嘛!好吧!只要你帮我这个忙,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行吗?」
「我和你素昧平生,帮完你之後就不再见面,我向谁讨这个人情去?」
「还真是不吃亏啊!」他轻笑道。「这样吧!你先帮我,等一下我的车子来了就送你回去。但是,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把你困在这儿,你哪儿也别想去。」
「你、你这简直是威胁嘛!」碧琪气急败坏道。没想到她今天遇到一个无赖,真是太倒楣了,一定是她出门忘了看黄历,才会诸事不顺。
「你就当施个恩惠给我吧!那麽,」他笑着将话筒交给她。「拜托你了。」
碧琪心不甘情不愿地抢过电话。「喂!你好,我?我叫刘碧琪……是、是……我们才刚交往没多久。」
虽然是被逼的,但对方热心亲切的询问,却让碧琪无法冷言以对。其实对方也是关心自己侄子才会这样,一想到自己也同样有个护女心切的母亲,碧琪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随和、可亲。
「呃……我家住在大雅,我一个人为了上班方便在台中租房子住。嗯……我爸爸是公务员,不过现在退休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在台北上班、一个弟弟在当兵。」碧琪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猛翻白眼的男子。
突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别扭,反而觉得好玩。尤其是男子一脸紧张的模样,好像害怕她说错什麽,或是讲什麽不该说的话,让碧琪觉得有趣极了。而且对方热切的态度也让她颇有好感。
但是,对方突然问了一个令她尴尬的问题,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结婚?嗯……呃……这个我得问问……」糟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该怎麽回答才好?
不过,还好男子夺回话筒,解决了她的困扰。
「好了!婶婶,你别把人家吓跑了,我们才刚开始交往而已,现在说结婚太早了!」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机。「好了,我快没零钱了,就这样了。拜拜!」
他「喀」地挂上电话,明显地松了口气。
「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被问了这麽多问题,我婶婶身家调查式的询问很厉害吧?」
碧琪莞尔一笑。「的确。」
「她的功力足以媲美员警问案的功夫,很难有人能招架得住。你是我看过应付的最好的一个。」
这是赞美吗?碧琪笑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忽然,短暂的沈默演变成小小的尴尬。碧琪看看外面,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雨停了,我该走了。」她抬起头,问他:「现在可以让我出去了吗?」
「让我送你吧!我答应过的,算是谢谢你的相助之恩。」
「不必了,我也不是真心想帮忙,我是被逼的,记得吗?你只要放我出去,我就很高兴了。」碧琪没好气道。
男子闻言轻笑。「好吧!虽然如此,还是谢谢你。希望……有缘再见!」
他爽快地步出电话亭,让出空间,那股窒息感随着他的退让而消失。碧琪也迅速地走出电话亭。
街道经过这场雨变得湿漉漉的,空气彷佛被洗过般显得清新、舒畅。而行人也因雨势停歇而逐渐回到街道。
碧琪抓着纸袋,低喃道:「我可不想太有缘。」转过身,她潇洒地跨出步伐,率性地说:「Farewell!」
「什麽?」男子露出诧异的目光。
但碧琪没有停下脚步向他解释。她优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徒留男子伫立原地,面露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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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明快的爵士乐从天花板的喇叭洒下,传遍整个办公室。虽然工作场合是个严肃的地方,但碧琪一直认为适度、轻快的音乐,能缓和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也可以让紧绷的神经放松。
所以自从上个月她上任总务室主任後,第一项改革便是让音乐进驻办公室,虽然目前受惠的只有总务室里的员工,但碧琪觉得自己已经跨出了一大步。毕竟要在墨守成规已久的公司,策动改革不是一蹴可几的事,要慢慢来、一点一点改变才行。
她停下笔,揉揉眼窝,有些疲惫地叹口气。自从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已经六年多了,在这家公司也待了五年,当初是以约聘人员进入这家公司,担任业务助理的工作。在正职人员请产假的两个月内暂代职务,後来约聘到期後,总务室正好有职缺,人事室的主任见她做事细心、负责,於是主动慰留,她想想也觉得不错,而且也懒得再面试找工作,於是顺理成章地成了正式职员。
没想到一待就是五年。上个月,前任的总务室长离职他就,整个总务室里,她成了年资最深的员工,人事室考核她过去的表现,觉得她尚可担当重任,就这麽又「顺理成章」地成了总务室的主任。
不知不觉、一不小心,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女强人。可是,她一点女强人的自觉也没有。她不过像从前一样,只是将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罢了,没想到这样也算是女强人。
唉!但有谁知道,这一切并非她所愿。一个已经工作六年多的女人,都快三十岁了,还得孤家寡人地为生活庸碌地奋斗。想结婚,却没有对象;想离职,却对现有的薪水依依不舍。
结果,就这麽一天混过一天地过下去。时间毫不留情地从指尖流逝,但她却觉得自己没多大长进,生活就像一滩死水,再怎麽绕,还是在原地打转。
她看向办公桌旁的留言板,上头除了一些黄色便利贴记着备忘事项外,还贴着一张夏威夷海滩的风景明信片,那是好友去年到夏威夷度蜜月时寄给她的。她一直很想休个长假,去那儿感受好友所说的热情活力,但日子一天天过,她始终抽不出时间去度假──除了几次公司安排的国外旅游;那还是因为公司全额补助,抱着不去可惜的心态下才去的。
她的目光跳过那蓝得闪眼的明信片,停驻在一张泛黄的报导上。那是一则关於某个成功开创咖啡店的报导,照片中那窗明几净的咖啡店、还有老板得意而满足的微笑,都是她心之所向。
她多希望能辞职,开一家心目中理想的咖啡店。可惜,以她目前的存款而言,那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会不会等到她头发都白了,还像现在这样只能望着照片兴叹,只敢守着一成不变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勇气实现心中的梦?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只会让她的心情更沈重罢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适时地切断她的思绪。在第二声铃声响起之前,她连忙接起电话──
「总务室你好,我是刘碧琪。」熟练的应对话语,五年如一日。
「是刘主任吗?我是小绢,是新上任的管特助找你,他问你是不是忘了送花的事?」
碧琪拿着笔敲敲桌面,停顿了一下,回想着小绢所说的「送花」的事。才想起前天似乎有收到一张便条纸,内容是要总务室买花送给某个女人的吧?
「他的口气很凶耶!听说他这个人很冷血,才上任没多久,就把许多高阶经理修理得很惨。」小绢小小声地说着。
碧琪当然耳闻过这个新上任不到两个礼拜的「特助」,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把那些高层主管整得人仰马翻。听说他是总裁从台北重金挖角过来的重量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