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倒数读秒。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冷酷的数数声自仓库内传出,一声声、一字字,敲击著仓库外呆呆站在雨幕里的众人。
所有人都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迫在眉睫的威胁,他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反应,而这,实在是太大的心理负担──
萧瑟的秋雨下得更急了,一滴滴重重击落乔石僵直挺立的身子。他没有撑伞,甚至浑然不觉秋雨击落脸庞带来的疼痛,浑然下觉渗过风衣直抵他内心深处的冰冷。
他只知道一件事,薰的性命悬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束手无策……
「十、九、八、七……」
倒数的声音像最凶猛的战鼓,一声声擂击著他的胸膛,压迫他的呼吸。
「别伤害薰,求濌?让他伤害她……」他仰起头,喃喃祷念。
「……三、二、一──」
「啊──」
随著最后一个数字响起的是矢岛薰痛苦的尖叫,透过扩音器在灰冷的雨幕中回响,显得格外凄清。
「薰──薰──」
痛彻心肺的呐喊瞬间跟著响起,沉涩、苦痛,像受伤的野兽般嘶哑的哀鸣,令人不忍卒闻。
接著,一个灰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过众人,往仓库奔去。
「天啊!乔先生,你做什么?」几个负责包围的警探发现乔石的举动连忙跟上,几双手臂一起箝制他。
他狂乱地挣扎著,「放开我!我要去救薰,他竟敢伤害薰!他竟然真的敢伤她──」
「不行的!乔先生,你进去只是自投罗网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不行啊,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冷静?教他怎么冷静?那家伙正在凌迟薰啊!只要再过一分钟,他又会朝她身上再刺一刀,她又会像方才那样遭受痛苦的折磨。
他怎么冷静得下来?那是──那家伙折磨的对象不是别人,是薰啊!
「放开我,我求你们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低哑的嗓音终於消逸,紧紧梗在喉中,遭秋雨浸淋的脸庞蕴著难以形容的萧索。
他算什么犯罪心理学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她是那么尊敬他,那么信任他,可他这个「鼎鼎大名」的心理学家却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呵呵,乔先生,看来你对这位小姐的关心可真是非比寻常啊。」冰锐的嗓音再度响起,一字一句切割著乔石的心脏。「哼,女人果然是祸水,迷得男人晕头转向。」
「乔先生,怎么办?他又要开始折磨矢岛小姐了。」丹尼惊惶的嗓音扬起。
怎么办?怎么办?
在丹尼的追问下,乔石更加痛恨起自己。
「好好动动脑筋吧,乔先生,猜谜游戏再度开始。」鲍伯的嗓音带著冷笑,「刚刚浪费时间说话,这次你只剩下三十秒了。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他又开始读秒了!
领悟到这一点,乔石蓦地眼前一黑,他伸手抢过丹尼手中的扩音喇叭,「该死的别跟我玩游戏!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说过这次得按我的规则来玩。」鲍伯冷冷回应,「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乔先生,你的女人被我划破了左腿,流了不少血呢。下一次,就是她的右腿了,然后是左手、右手……」
天杀的混蛋!
乔石好想出声咒骂,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一骂,也许就要了薰的命。他不能咒骂,必须冷静,必须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可是他时间不多了……
「十、九、八……」
「怎么办?乔先生,」丹尼慌乱的嗓音再度拂过乔石耳畔,「矢岛小姐可是总理大臣的千金啊!她是金枝玉叶,怎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酷刑?」
她是总理大臣的干金,家喻户晓的名媛……
一线灵光蓦地闪过乔石脑海,他迅速张唇,赶在鲍伯落下最后一个字前锐声高喊,「我知道了!」
读秒嘎然而止。
「你知道了?」沉涩的嗓音带著一丝赞许的意味。
「是的。」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你放心,我会安排一切的。」
「很好,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你等著。」语毕,乔石放下喇叭,转头向丹尼说道,「马上安排一个最机警可靠的记者进行采访。」
「什……什么?」丹尼一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样会把事情闹大啊,乔先生。」
「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乔石阴沉地应道,「他够聪明,不会傻到以为他这么做就可以成功逃脱,他只不过想在被逮捕前宣扬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不,不行,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丹尼不住摇头。
要是总理大臣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圣卡尔被绑架,天晓得他还能不能保住自己凶杀组长的职位!
一念及此,他脸色简直铁青了。
所以他当初就不愿意矢岛薰介入这件案子嘛,女人天生就是麻烦……
「已经来不及了,丹尼组长。」乔石冷涩的嗓音唤回他怨恨的思绪,「记者已经闻风而来了。」
「什么?」丹尼一惊,眸光越过乔石身后,惶恐地发现圣卡尔警方设下的包围线外,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名扛著摄影机的媒体记者。
他认出其中一位是来自於哈斯汀首都电视台,号称全国嗅觉最灵敏的新闻记者──汤姆?谢。
他是只猎犬!绝不可能放过任何重大的新闻……
该死!
「我们该怎么办?」慌乱的脸庞转向乔石,寻求他的帮助。
「照我所说的去做,安排采访。」
「但是……」
「我们必须这么做。」乔石截断他,「我们必须让他上电视,让他说话,让他大肆宣扬他的『理念』。」
「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相对於丹尼的惊惧,乔石面上的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冷硬的,「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把薰乎安救出来的方法。趁著他对著镜头侃侃而谈的时候,你可以调动一组人逐步接近他,然后找机会逮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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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事情就如乔石所愿地进行了,首都电视台的汤姆。谢自告奋勇担任这个采访的任务,而他,正巧是鲍伯最满意的人选。
他首先确认事先安装的无线电视萤幕上他接受采访的画面正传送到国内各地,接著,方在汤姆的引导下,对著镜头侃侃而谈。
整整半小时。
半小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宣布访问结束,释放矢岛薰,束手就擒。
失血过多的她在全国观众关怀焦虑的注视下,终於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送进医院。
这令人愤慨的一切无异是对哈靳汀警方最沉痛的一击,不仅圣卡尔警局,连中央调查局的威信也因而丧失大半。
这当然也在鲍伯的计算当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嘲讽警方。
乔石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不在乎这件事会造成哈斯汀警界多大的伤害,也不在乎此次事件也会在他个人经历上记下多不光彩的一笔。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薰平安无事。
在救护车上,他一路握著矢岛薰的手,一迳紧紧注视著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容颜。
她意识模糊,却在医护人员对她紧急输血后短暂地展开眼廉,朝他送来一抹虚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著,恬静而优雅,仿佛在对他说,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他蓦地闭上眼眸,强忍刺痛的泪水。
就算她最终总算平安无事,就算她在变态凶手手下逃过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轻易原谅自己?
那一分钟,她究竟是带著多大的恐惧,而之后,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第十章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岛薰一面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面却也忍不住侧耳听著另一间房的动静。
那里传来的每一阵细微声响,对她,都是难以言喻的痛击,压迫她无法顺利呼吸。
从她在医院里醒来,一直到伤愈出院,两人一起回到这家旅馆打包行李,他除了关怀她的伤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他甚至不曾问她有关鲍伯的事,她本来想告诉他的,想告诉他后者不曾在媒体上公布的秘密。
他是个「克隆」。
矢岛薰奇怪他为什么不对外公布这一点,或者,他们有个什么秘密公约必须遵守,而他不敢不从。
她不停猜测著,好想找个人分担心中沉重的疑惑,好想听乔石说说他对这一切的看法,可她却──没有机会。
他总是平板严肃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这几天他没有天天到医院探望她,她几乎要以为他对她根本毫不关心。
但他──真的关心吗?
矢岛薰想,涩涩苦笑。
如果真的关心她,为何对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乐意私下与她独处,每回与她独处,总是怔忡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