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外表出众的会计师?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么成功的男人,干嘛还要杀害妓女寻求快感?」
「那女人该不会天生痛恨男人吧?」
「说不定哦……」
直到矢岛薰离开多罗郡警局许久,凶杀组警察们的窃窃私语仿佛仍在她耳边回旋著。
一群自以为是的男人!
她想,狠狠甩头,墨黑色的发丝自紧紧束著的发髻中松落,飘然垂落肩头,形成好看却狂野的波浪。
手指轻轻一按,她让温热的水流当头冲下,刷过她丰厚的秀发以及肌肤莹腻的裸躯。
如瀑布般倾泻的水流,洗去了她身上因处於密闭空间沾染的一身烟味,却带不走满腔的焦躁与怨怒。
她早明白,一个女人从事这一行难免会惹来物议,却没想到哈斯汀的男人气量竟如此狭窄,对女人涉足打击犯罪领域依然带著排拒的态度。
不错,她是名门千金又怎样?她是出身官宦世家,可并不表示就是个只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她毕业於哈斯汀最好的公立大学,还特地到美国深造犯罪心理学,甚至还在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受训了一年。
她是犯罪心理学硕士,也拥有实际工作经验,应王国中央调查局之聘回国担任犯罪心理研究科侧写官。
「多罗郡公路杀手」并不是她负责的第一个CASE,可遭受的轻蔑对待却名列前茅。
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又出身不凡,所以就必须忍受这些沙文主义猪不合理的偏见吗?
可恶!
矢岛薰不禁诅咒一声,仰头最后一次让水流冲刷过全身,然后跨出玻璃淋浴间,拾起白色浴巾拭乾自己。
才刚戴上黑色胸罩,还来不及套上白色浴袍,旅馆的电话便锐声响起。
她按下浴室墙面的按键,将通话从影像切换到只有声音的模式,「哪一位?」
「矢岛小姐吗?」是强纳森蕴著淡淡笑意的嗓音。
矢岛薰听出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刚刚派人到墓园监视,发现了一个符合你侧写的男人。」
「什么?」她微微一惊。
这么快就发现凶嫌了?
「他三十二岁,英俊又有魅力,车厢内保持得很整洁,里程数很高──我的手下立刻将他带回来问话……」
「我马上过去。」
没等对方进一步解释,矢岛薰立刻结束通话,她匆匆走出浴室,从衣橱里两套挂得整整齐齐的套装中捡出鸽灰色的那一套,跟著顺手拿起挂在门边衣帽架上的驼色长风衣。
不过几分钟时间,她已经穿好套装,绾上发髻,提著黑色公事包,神清气爽地出门。
秀丽的面容,是一贯冷静无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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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金属椅上的男人相貌确实相当不错。
浓密而微微不羁的黑发,聪慧机敏的黑眸,红润的薄唇噙著淡淡微笑,一只手闲闲地摆在桌上,另一只手则跟随喉间吟著的歌曲,轻轻敲著节拍。
瞧他这副从容自得的模样,就好像正享受著某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似的。
简直是不知悔改的家伙!
矢岛薰看了就有气,简直无法再镇静地透过玻璃窗凝视问案室。她好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狠狠朝这个草菅人命的男人踢上几脚。
「为什么你们不快点审问他?」她忍不住对站在她身旁的强纳森皱眉。
「我们已经问过了,小姐。」后者对她半讽刺地一笑,「问题是他不承认自己是凶手。」
「他当然不承认。」冷冷一撇嘴角后,她深呼吸,努力命令自己冷静,「他是什么来历?」
「他叫乔石,中国人,只是偶然开车经过多罗郡,在墓园停下来参观而已……」
「哈。」普通人会那么无聊参观一座乡下墓园吗?那里可没埋什么知名人物!
强纳森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棕眸闪过某种光芒,「接下来不如请你帮忙如何?」
「我?你们要我问案?」矢岛薰蹙眉,「你明知问案是警方的责任,我们侧写官不能插手的。」
「我知道,但我们跟乔先生之间有很严重的语言沟通障碍。」
「沟通障碍?」
「他只会说中国话跟英文,而我们这些乡下警察中文跟英文都不怎么样。」强纳森凉凉说道,「相信博学多闻、精通数种语言的矢岛小姐一定能充当我们的翻译。」
他在嘲讽她。
矢岛薰敏感地听出强纳森语气的讥刺,翠眸不禁一冷,但她只是静定回应,「既然如此,我很乐意权充贵局的翻译。」
「很好。」强纳森淡淡地笑,领头旋身,走进问案室。
矢岛薰跟著进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规律的声响。待她窈窕的身躯终於在中国男子的面前落定时,他才恍然从沉思的世界里惊觉,扬起头来。
深邃的黑眸定定凝住她。
她倒抽一口气,有数秒的时间呼吸困难。
那样深邃、意味深刻,又隐隐蕴著玩世不恭的眼神震慑了她,她躲不开,只能狼狈地被钉在原地。
接著,两瓣俊朗的唇微扬,逸出清隽好听的笑声。
「你就是矢岛小姐吗?」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居高临下地逼近她,「在下乔石。」
她微微晕眩,在怔然与他右手相握后,才蓦地惊觉自己的失神。
他是个嫌犯啊,而她竟然任由他潇洒悠闲地与她握手,仿佛两人是在某种宴会场合相遇,而不是在这狭窄阴暗的问案室!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姓名的?
「我想,强纳森组长已经告诉你我来担任你们的翻译吧?」她说,强迫自己直视面前微笑魅惑的嫌犯,紧紧咬住牙关。
「翻译?」他似乎有些惊讶,微微挑高浓眉。
「是的。请坐。」她示意他坐下,跟著与强纳森在他对面坐定,「你说你来自中国?」
他点头,跟著补充,「上海。」星眸闪过灿亮辉芒。
「上海?」她不明白他为何特别强调,微微一愣,「就是那迷人的东方之珠吗?」
「不错。矢岛小姐既然听过上海,想必也听说上海男人特别温柔体贴吧?」他微笑问道,口气淡淡轻佻。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挑逗她?一个杀人嫌犯挑逗她?而她,竟然有一瞬间还心跳一停?
莫名怒火悄悄在矢岛薰心底燃起,她气他,更气自己。
「我没听说过上海男人任何事。」她凝眉,抿唇,端出最严肃的神情,「我只想听你告诉我,为何你今天下午会出现在多罗郡三号墓园?」
「我说过了啊,我只是开车经过,顺道参观一下而已。」
「参观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墓园?」她冷冷望他。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或许对你们而言那座墓园没什么,可对我们中国人而言,西方墓园还是很有趣的,不论是坟墓的雕刻,或墓碑上的纪念文字,都挺有意思的。」
「所以你纯粹只为了研究雕刻和纪念文字才在那座墓园徘徊?」
「是的。」
「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她假装平和地追问。
他微微蹙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倾身上前,翠眸紧盯他俊秀的面孔,「玛丽?乔这名字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玛丽?乔?」黑眸闪过怪异的锐芒。
矢岛薰心一跳,感觉自己似乎逮到了,她深深呼吸,眸光不曾须臾稍离乔石的脸庞。
后者默然半晌,终於,微微一笑,「你是在向我问案吗?小姐?」
「不错。」她自齿间逼落,看不惯他到现在还故作冷静。
他望她半晌,蓦地伸手支额,唇间迸落清朗的笑声。
他笑得那么畅快,那样开怀,像发现什么可笑到极点的事情一般──
矢岛薰娇容凝霜,「你笑什么?」
他没回答,摇摇头,俊容首先转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强纳森,「你没告诉她吗?」
后者双手一摊,「看来是矢岛小姐误会了。」
「误会什么?」她锐声插口,眸光在两个男人之间交互来去,胸膛隐隐漫开不祥之感。
「请看我的护照跟签证,小姐。」乔石一面说,一面自牛仔裤后口袋掏出证件,「上面写著我是前天才入境哈斯汀,因此,我不可能是多罗郡四桩连续谋杀案的嫌犯。」
矢岛薰抢过护照,急速翻阅著,在其中某页发现哈斯汀的入境章时芳心不禁一沉。
不错,日期确实是前天。
她转过秀颜,瞪视强纳森,「这护照是真的?」
「是的。」他点点头,「我们用红外线确认过了。」
「你──」她面容刷白,嗓音气得微微发颤,「你竟然故意误导我……」
「我可没有,小姐。」强纳森举高双手,作投降状,「我只是请你进来翻译,可没说乔先生就是嫌犯啊。」
她被整了!就这么简单!
瞪著强纳森状若愧疚,其实暗暗得意的神情,矢岛薰明白自己被这个地方警官狠狠耍了一记。
她更明白,自己绝不能因此失去镇静,否则只会增添多罗郡警局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