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干活的两人也停住了动作,面面相觑。
是阿翼,他还敢来?
迟疑的目光瞧见了他,不约而同的又移向杵在暗处的师徒俩,不知道该停还是别理会他,再接再厉。
「怎么又是他?」
「唉!」
「棻娃儿,妳这声唉,是叹他还是叹师父我?难道师父说错了不成?他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哪。」武阳师父没急着冒出头,双手环胸的杵在暗处,嘴里犯嘀咕。
「师父。」
「如果赏他一些茶水钱,妳说他会不会打退堂鼓?要不这样吧,再多给他几文钱,让他下山替咱们弄点吃的喝的上来?我瞧大伙儿也都渴了……」
「唉!」
「还叹?妳放心啦,他听不到咱们在聊些什么。」
「你怎知他听不到?」
没错,坏就坏在容翼的优点寥寥无几,偏听力一流正是其中之一。
「老头儿,你在放什么大话?」竟敢说他阴魂不散?他是曾盯哨过这老头的魂魄了吗?也不照照镜子,呸,「有种就再说一次,别以为你站在她身边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闻言,年过半百的武阳笑嘴一咧,斜眼瞧着邬棻,瞧得她霎时脸红心跳、干咳连连。
「她若肯替我美言几句,你真会网开一面?」
「甭作梦!」
「唷,她难得开金口,都挣不到特别待遇呀?你这家伙还真是难讨好哩。」
武阳在逗他,任谁都看得出这一点,不仅是逗耍,其中甚至有着浅浅的挑衅呼之欲出。
「你很有种。」气极的容翼反倒露齿而笑。「要不要先报上你所有可以攀上关系的名号?」
「怎么说呢?」
「省得待会儿我痛下杀手,将你整治得连你娘都认不出你来后,还有人跳出来替你呼天抢地的喊着冤枉。」
「哈哈,黄口小儿,口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大呢。」
「不服气?你可以来探探我这口气呀!」
「哈,那还等什么……」
「别闹了好吗?」低声磨牙,先安抚住顽性大起且斗志高昂的师父,再瞪向凶神恶煞的容翼。「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这几次见到他,都会让她心跳紊乱、头痛欲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该?为何我不该?」见老头儿的袖子被地揪住,他也不急着开战,拧着眉心怒问。「我问妳,妳知不知道妳究竟在做什么?」
「给你来个下马威?」
呆子也知道她在学他先前的指控,有那么剎那,容翼被她唇畔似笑非笑的讥嘲给引出了兴味,难得她这么容易的打开金口,他就跟她多聊几句也无妨,可随即更狂烈的怒火就席卷而来。
差点儿就忘了,事关他的死人骨头呀!
「妳,妳竟敢……气我!」当真是气死他了。
「不是气你。」
「不是存心气我?那妳还做得这么彻底?」
「是赶你。」
他有没有听错?
「再说一次,方才那句话,妳再说一次。」
「赶、你。」
神情平和且语调轻柔的邬棻不亢不惧的重复着那两个字,柔中带炬的瞳光也不闪躲着他熠亮凶芒的注视,四目相望良久。
容翼没调移视线,却清楚的领悟到自己眸中的凶光已渐渐消散,而且不知怎么地,本该坚定万分的心竟悄悄泛起了挫败与莫名的悸动,他万万没料到她竟能直视他的目光,甚至在他的逼视下将话给说完,蓦然间,一股子怒火从他的心底泛起,漫延周身。
气她,以为地是那种嘴硬心软、多哄个两三句话就会弃械投降的小姑娘家,却没料到她真这般狠心;也气自己,怎么回事?他是骨子在犯贱还是着了魔?为何非挖定顶峰山不可?
「容二少,请你离开。」
岂有此理!
「妳当真想跟我做对?」
「我已经这么做了。」冷然漠笑,眼角扫瞪着闻言竟兀自掩嘴偷笑的师父,邬棻不为所动的端着漠然疏离的高傲架子。
向来,要她端架子就是件极痛苦的事,从未落难时的小小千金之躯,到如今深受甄家上下疼宠的异姓家人,对身边的奴仆,保持着淡然且疏离的她都是一视同仁,并未有上下之分,可是对眼前这人非得下重药不可,否则不单只是浪费他的时间与精神,也令她不堪烦扰。
「邬棻,算妳狠、妳有一套,只不过,看在妳跟甄家的关系上,我要奉劝妳,讲话别这么阴恻恻的招人憎厌,一个姑娘家的性子太尖酸刻薄,纵使有着天赐的美貌也是枉然。」
睁大眼,武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邬棻睨瞪向师父,努力不将视线落在那双彷佛等着迎接她的灿灿炯瞳。
「天赐的美貌?他这是在夸妳呢,棻娃儿。」
「师父,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别开口了。」
「好好好,我只是提醒妳这一点呀!呵呵,话说回来,他这话倒也像是在贬妳呢,棻娃儿。」
「师父!」
哈哈狂笑,武阳不但闭上了嘴,甚至是完全撤离,很狠心但放心的将爱徒留给狂啸的烈狮。
面对棻娃儿时,这头张牙舞爪的小狂狮是纸糊的,起不了作用,慢慢地,他看出了这一点。
目送武阳的嚣张退场,容翼知道自己应该追上去拳打脚踢一番,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的兴趣……不,目标是顶峰山的主子、是她。
「你还不走?」
面对她又一次的驱离,他不由得又烧了一肚子的火,但他咬牙切齿的忍住气,大手一挥,「这些呢?妳要继续?」
若她真敢点点头,只怕今儿个就有人要血溅当场了。
苦笑在心,再瞟了怒火勃发的大胡子一眼,邬棻叹着,轻声嘱咐阿藩他们别弄了,到此为止。
「那,明天还来不来?」仗着年纪稍长,二笃不顾容翼的白眼相向问道。
果不其然,他发难了。
「二笃,你这是皮在痒了?」
「阿翼,我们也是要讨生活嘛!」
「你是甄家的武师,怎么,甄老爷是有亏待你?」
「加减赚嘛,呵呵。」
「二笃叔,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到此为止。」
听邬棻做出决定,二笃和阿藩也不啰唆,剩下的木头整齐堆放在山壁,铁锤往肩上一扛,眨眼间便撤了。
「满意了?」
「当然不太满意!」虽然懂得见好就收,可是难得见她竟轻易就退让一步,容翼才不会平白放过这大好机会。「还有另一件事妳怎么说?」
另一件事?
「死人骨头。」说着他喃念,「唉!就是死人骨头让咱们杠上的呀……」他叹口气的回神看向她,「我说妳的脑袋怎会这般直呀?都不会偶尔转个弯。」
转弯?
见她一头雾水,容翼不耐的大手一挥。
「算了,甭岔开话题,咱们一一二二的说清楚,那些死人骨头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挖了?」
又是……邬棻真是败给他了。
「别光只是摇头叹气,可不可以一句话。」
「它们对你真那么重要?」
「我为它们绞尽脑汁、方法用尽,妳说呢?」
又来了!
太阳穴顿然抽紧,她抚额轻蹙眉。
「我明天动工?」不管她的神情变化,容翼趁胜追击。
「去问甄大爹。」
「啊?又来了个垫背的?明明顶峰山是给了妳,妳还牵别人进来蹚浑水,妳这是在推诿责任不成?」
见他忍不住又跳脚了,邬棻仍不为所动。
「只要甄大爹点头,我绝无二话。」她语气坚持。
不是她推诿或是存心拖甄大爹下水,事实上对她而言,她一直认定顶峰山仍是甄家的产业,而她只是有缘暂住在其中的过客,所以他想在山里动手动脚,得先征求甄大爹的同意才行。
「这么说来,咱们的争执又回到了原点?」
「争执?你所谓的争执曾有过开端?」
「什么叫曾有过开端?欸,妳这话说得让我很冤枉,连日来我所受的委屈、所受的苦是白捱的喽?什么话嘛,邬棻,妳真的是……这样子很不好。」他讲不太出恶毒的话。
「不好?」
「嗯,非常不好。」
「是吗?」
「妳怀疑我的话?坦白告诉妳,妳这人说话尖酸,神情刻薄,最重要的是,连笑都不舍得笑一下,谁看到妳会不想退避三舍呀?」
「那很好!」
「好个屁呀,我在说妳的缺点呢,妳还猛附和?」
邬棻不想再啰唆的转身跃上枝头。
「妳给我停住,妳又想走吗?妳到底有没有把我看在眼底……」话才说到一半,她竟不理会的几个轻跃消失在树林间,「邬棻!该死!又不是只真猴儿,怎会有这么俐落的身手?」双手扠腰,容翼瞪着空荡荡的枝干叫骂。
下一回堵上她时,他一定要先备好链子将她双手双脚给牢牢捆绑在树上,非得让她听完他的话才放行。
可恶!
第五章
心知肚明再度到甄家跳脚完全是于事无补,甚至极有可能又替自己捞了个自取其辱的悲惨后果,可是容翼仍决定放手一搏。
连着三天他都在山里闲逛,可她就像是鬼魅般消失无踪,不见客就是不见客,任他再怎么嘶声吼叫或是激将法出尽,她就是芳踪杳然,偏他约莫是因为碍着她最后的下马威,竟失去了往日的胆大妄为,也没大剌剌的招呼手底下的人先干了再说,摸摸鼻子,还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