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她的头就痛。
「棻娃儿,妳这张嘴越来越滑溜了,呵呵,师父这就拔腿闪人。对了,待会儿喜欢就多说几个字,别一瞧见眼生的人多了几个,就又成了闷葫芦,光是这么『眉来眼去』的猜测是不能解决事情的。」轻笑,内功修为高不可测的武阳已踏着软树枝,悄然无声的走了。
闷葫芦?
想到要跟不熟不识的容翼打交道,她有些悔意了。
她是哪根筋不对?竟以为自己可以面对这么多人?想开口唤回师父,但哪还有老狐狸的身影呀,就这么点眨眼工夫,容翼等人也全都奔出洞口,轻易的就瞧见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的她。
而师父果然没料错,视线里一下子挤这么多人,她的口──难开。
「邬棻?」
心神飘远,邬棻没立时反应容翼的呼喊。
「妳就是邬棻?」
她没答。
身后某人弓肘撞了下容翼,小声说:「她正是邬棻,二少爷。」
「既然是她,为何我喊她她却不答?是想气煞我不成?喂,妳倒是吭个气啊!」没得到反应,他气极,「她这又是怎么了?」
将大半的身躯斜倚在树上,她的那双秋眸虽然望着他,但焦距明显没对准他,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在想东想西,失神了。
「喂,说话呀!邬棻?」脚尖轻扬,一根枯枝划破风势,笔直击下她脸侧的几片绿叶。
凝眸略眨,被叶片扰醒的她总算将焦距锁向了他。
「搞什么,妳在楞什么?」看得出来,容翼对于自己被忽视而感到不满。「我在等妳的回答呢。」
他问了什么?
邬棻仍保持静默,但掩不住一脸的迷惑。
「方才是妳在笑?」既然有人证明她就是邬棻,那他就甭浪费唇舌去证实。
眉心轻聚,她摇摇头。
虽然她身边并无第二人,而容翼也确信自己并没听错,可是他却信了她的否认,跳开这个疑团,再问:「洞里的木桩是妳钉的?」
略一犹豫,她点点头。
「为什么?」
高兴。
嘱人钉木桩是师父一时兴起的决定,不是她的,但她在场,而且没阻止,也算是她默许了;可此刻若她直言实情,恐怕于事无补,反而只会增添祸端,更加让平静的山居生活掀风起浪。
说穿了,两个不怕事的男人若真杠上了,怕事的人反而是她呀!
「连这种小到塞牙缝都难的问题妳也提不出答案?简直是想逼疯人!」鼻孔喷着气,容翼不耐烦的朝空中挥着空拳。「好,不强迫妳,可妳一定要让我知道,妳小气什么?」
挑眉,邬棻无声询问他的话意。
「这洞穴呀。」
洞穴?她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还不懂?那我索性挑明了讲。妳就算不顾先来后到的江湖道义……」听到老矿工的呛咳,而附近似乎又飘出讥笑声,他不理会的白眼一翻,继续理直气壮的替自己讨公道。「先跟妳说清楚,我都替妳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这顶峰山压根就不值几个钱,没埋金也没藏银,有的就是一堆死人骨头……」
「死人骨头?」这不是他的最爱?!
呼,她总算肯再开口说话了。
「对啦,跟妳说这个不是存心要吓妳,」那轻细柔媚的嗓音,挺顺耳的,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次。不由自主,他难得的放软身段,更难得的是,连哄带骗的下流招数都使上了。「听我说,妳先别急着起哆嗦,其实不过就是一堆死人骨头嘛,妳干脆大方些,先让我在里头挖一挖……」
「挖?」
「对呀。」
「死人骨头?」
「是啦,只要妳点头,我保证一定将洞里的死人骨头挖个精光。」见她沉默以对,容翼忙不迭的许下承诺,「一根都不剩!」
木然睖视着那骗死人不偿命的俊逸笑脸,邬棻懂他的意思了。
他这是在哄骗她。
「妳先乖乖的回甄府过几天的好日子,别抛头露脸、尽染风霜,我会叫人送些姑娘家都喜欢的胭脂水粉、翡翠珍珠什么的去,呃,妳喜欢吧?听说只要是姑娘家都爱死这些玩意儿,妳若能抹些粉在脸上,铁定能迷死一堆汉子,早早生几个奶娃儿当娘去,别攀在树上学猴样,难看死了……」突然,他说不下去了。
身后,几个矿工猛然发出的呛咳不是装的,他甚至清晰的听见几声毫不遮掩的叹气与嘀咕。怎么,他是说错了哪句话?
「你们是怎样?这么多怪声音?」
没人回应他。
直望着容翼的那双冷然皓眸闪过一丝不耐,他微怔,正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时,邬棻开口了。
「说完了没?」
「说完了。」白痴也看得出来她被惹毛了。「一句话,开出妳的条件来!」既然无心之下扯破脸,就索性直接摊牌吧。
「没条件。」
「那……」
「只是遗憾。」
「遗憾?」
「遗憾这堆死人骨头埋错了地方。」声冷、人冷,态度更冷。「顶峰山跟这山洞,属于我。」
她终于完全会意为何那年平安会力劝甄大爹将顶峰山给了她,是因为想挫挫容翼的傲气吧!
「妳的言下之意?」
「请你走人。」
顿时,容翼的脸全黑透了。
五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她还不知道蹲在哪个角落哭着要糖吃呢,他就被容家老太爷命人强押回家,一番力争之下,不甘不愿的他被迫将进行到一半的挖掘工作停摆,为了一年的自由而做牛做马。
这期间,顶峰山易主,消息传进他耳朵里时,他连拒绝接受这四个字都没立场表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顶峰山遭人篡夺。
而五年后的现在,他遭名正言顺的「山霸子」用最直截了当的字眼驱离。
这……他的尊严,他的面子、他的心愿,最重要的是,他花了五年的光阴而换取的那堆死人骨头。这种种打击太残忍了,教他情何以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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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你还不放弃?」
臭着脸,容翼没吭气,掏钱买下几把簇新的铲子。
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金台石喑叹在心,他搔搔脑勺,不知该怎么切入正题。
真的、真的不想蹚这浑水,但那一群老伙伴们硬是指定要口齿伶俐、聪明机灵的他跟在二少爷身边,随时随地找机会劝劝这位执拗成性的公子爷,死人骨头遍地都有,不是非顶峰山上才是极品之骨。
跟了几天,他也伤透了脑筋,要怎么开口才不会惹祸上身哪?
换了间铺子,见二少爷又挑了一把非常利的大钢钻,他不假思索的开口阻拦。
「够了、够了,那些钻子还硬朗得很,二少爷,你不必这么早将吃饭的家伙全换新的啦,就算口袋里银两塞得鼓鼓,也别这么花嘛!」
一记眼刀劈来,他干笑。
金台石说得倒是实话。
坏脾气闷了好几天,容翼听进他的建言,搁下手中的铜铁器具,一转身,深炯的瞳子就被对门那间挂了几盏油灯的铺面给吸引住,怒目凌视。
那顶油灯真是眼熟,眼熟到令他想砸烂它。
金台石也瞧见了那盏跟山洞里一模一样的油灯,忍不住又开了口,「听人家说,那位邬姑娘若没远行,似乎成天都待在山上,极少见她下山……」就跟二少爷当年一样,过起了怪异的穴居生活。
这个结论,任金台石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言哪。
「那又如何?」
「想叫她让出那座山,恐怕很难。」要他说,机率应该是等于零。
「我知道。」
既然都知道,二少爷还这么锲而不舍?
难得二少爷语气平顺的回了他的话,金台石正想硬着头皮再多劝几句,就见那双黑炯炯的怒目直瞪向他,他搔搔脑勺,不敢正面迎视那双迫力十足的黑瞳,暗里吞着口水,暗叹自己命苦。
蓦然间,平地一声雷响,似要撼动天地般的传来。
「要变天了?」他心里偷偷松口气。
托天之福,若真是即将变天,那就得往屋里躲了,而他也就甭跟着二少爷东奔西跑了。
「是吗?」
「瞧这雷声打得真响,二少爷,要不这样吧,咱们还是先回府,有事跟大少爷商量一下?或许从大少奶奶那儿下手也无妨?」跟了两三天,心情阴霾的二少爷没将风尾巴扫向他,胆子渐放大的他开始大胆进言。
从平安那儿下手?
啐,为了当年那段阴错阳差的孽缘,她大概仍恨不得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挫挫他的傲气,完全忘记了一个重点,当年若非是他心存不善的瞎搞,她跟阿柯这辈子哪碰得着面呀!不想不气,越想越气,因为顶峰山就是平安在她阿爹跟前进馋言,才会落到邬棻的手中!
远天又响起一声雷,然后没多久又是一声。
「又响雷了。」
「不,不是响雷。」
「不是?」
巡望着四方天顶,万里晴空、白云数朵,不见乌沉冷云,容翼逐一删除了各种可能,说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