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对方如此郑重的态度,且脸色发白,他便隐隐有不祥之兆,于是打发庄小蝶到别处玩去,与张镖师步入密林。
「到底怎么了?」他蹙了蹙眉。
「少主,今天老爷接到一封书信,是托我们保管雪玲珑的那位客人所书,说他几日之后会来此取回珍宝。」
「客人要取回自己的东西,这很平常呀:」
「可当老爷打开库房一看……」张镖师双唇微微哆嗦,「珍宝竟、竟然不见了……」
「什么?!」他的俊颜顿时凝住。今天是多事之秋吗?为何屡屡让他遇见震惊。
「老爷说钥匙只有两把,他那儿一把、你这儿一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能是你跟他所为。」
钥匙?
庄康摸了摸项问,猛然发现那条系着钥匙的金链不翼而飞!难道是昨夜与施施缠绵时,掉在她的床上了?
他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且放宽心,施施不可能害他,一切只是意外,就算钥匙掉在她那儿也没什么关系,她一定与此事无关。
她怎么可以在他爱上她的时候,让他伤心呢?不,不会的……
第八章
曲施施端着一盘玫瑰水晶糕,推开自己的房门。
距离上一次做糕点时间不长,可心境却截然不同,那时候,她心中满怀期望,可现在除了酸涩和痛楚,再无其他。
她想这盘玫瑰水晶糕肯定不太好吃--人在伤心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可她还是坚持做了,因为她答应过他。
夜暮已经降临,他应该回来了吧?他说过,一回家就来这房里。
烛影摇曳中,她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头,不知是否因为她心虚的缘故,她发现他的脸色跟早上分别时不太一样了。
「康--」她仍微笑着唤他,轻轻将糕点搁在桌上。
「没跟妳说一声就先进来了,」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妳不介意吧?」
「干么这样客气?这是你家,你想做什么还要经过我的允许吗?」
「我怕这房里有妳的秘密。」
「秘密?」他这算话中有话吗?「呵,我哪儿来的秘密。」
这会儿风扬镖局的人应该发现库房被盗的事了吧?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他还真能忍耐,事到如今还仍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没有一剑把她杀了。
将盘子递到他面前,她从容道,「你要吃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
庄康犹豫着拿起其中一块玫瑰水晶糕,却迟迟没有放入嘴中,这个举动让曲施施霎时心凉了。
他迟迟不吃这些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糕点,是因为在怀疑她吧?或许怀疑她在盘子里撒了毒药。
猛地,她抓住他的手腕,一张嘴即将那块令他迟疑的点心含到了自己的嘴里。
她如同嚼蜡般地吃着它,涩涩地笑,用行动来证明她虽然骗了他,却绝无害他之心。
盯着她蠕动的嘴唇,他一时间竟然呆了。
「好像糖放得多了一点,」半晌,她才出声,「下次我会为你做得更好吃……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这仅有的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他的喉间哽咽着,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抓出一道皱褶。
「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在这儿等妳吗?」他语气低沉地问。
「为什么?」
「因为昨天我好像丢了一件东西在妳这儿。」
「什么?」她镇定地望着他。
「一条金链,系着钥匙的金链……」他的目光与她的相触,彷佛有一丝不忍心,语气柔和下来,「施施,我相信妳没有看见它,那钥匙可能是掉在床上了,妳帮我找找吧。」
她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坦率地答,「你不必找了,钥匙在我这儿。」
一道金色的弧从她手心掷出,叮当一声,清脆地落在他脚边。
罪证就在眼前,但他仍然怀着一丝妄想,妄想事情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坏,她对他并非预料中的那样狡诈,他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施施,这钥匙是妳无意中拾到的吧?」
「不,」她简单的一个字摧毁了他所有的幻想,「钥匙是我偷的,我不仅偷了它,还用它打开你家的库房,取走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妳……」他眼中一片绝望,不敢相信她竟然连谎话也不愿意说,如此干脆俐落地承认了一切,难道她对他没有丝毫留恋吗?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斩断与他之间的浓情蜜意,执意让他们反目成仇?
「为什么?」这是他惟一想问的。
她千里迢迢地追随他来到京城,奉献出自己宝贵的处女之身,为了他流泪伤心……这一切,只是为了一颗夜明珠吗?
他还是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
「为了我的姊姊,」她扭过头去,眼中似有泪光在闪烁,但坚强的她硬生生地把这泪水吞下去,「为了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姊姊,她说的话我不能不听,她要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这么说妳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她?」庄康颤声道,「并非妳心甘情愿的,对吗?」
「不,」她轻笑,「我心甘情愿把价值连城的东西据为已有,我这么爱财的人怎么会不情愿?」
如果两人注定无缘,就让他恨她吧!她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明明分开了还希望给对方留一个美丽的印象,她不介意贬低自己,只要将来他想起她的时候没有那么难过就好。
「那么妳接近我只是为了得到这一把钥匙?」他忍下住一声怒吼,「妳不告诉我关于瑶池的事,就是为了能够接近我,得到这一把钥匙?」
他终于知道瑶池的事了?呵呵,很好啊,有情人终于可以冰释前嫌了,而她这个卑鄙的女子终于被识破真相,遭到唾弃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没有把瑶池的事亲口告诉他,大概因为沉迷于对他的爱恋,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他吧?
现在好了,隐瞒真相的人终于遭报应了,她活该,真是活该!
曲施施没有发现一颗泪珠已经拂过脸庞,仍旧努力地微笑,「对呀,看来你还不算笨嘛。」
「撒谎!又在撒谎!」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肩,「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妳大可在第一次与我同床的时候,就把金链取走,何必要等这么久?」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库房的钥匙呀,」她直视着他,彷佛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你家库房的钥匙形状很奇怪,谁知道它究竟是何物?我用了好长的一阵时间,旁敲侧击地从小蝶那里才打探出来的。」
的确,有一次庄小蝶口无遮挡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但并非她存心打探出来的。
「那妳盗得珍宝之后为什么不速速离开?」他找到了另一个破绽,「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为什么还要……」
悲伤郁结于心,迫使他无法继续言语,只是侧眸朝那盘玫瑰水晶糕看去。
为什么还要亲手给他做点心?他是想说这句话吧?
因为她答应过他,因为她非常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尝尝她做的点心,听他的称赞,看他温柔的眼神、幸福的表情,所以当姊姊叫她一同回姊妹坡的时候,她借故拖延了,如果她此刻还残存着一丝自私,那么,这就是她的自私。
但她不能回答,一回答,他就知道她的真心了。
她只能浅浅地笑,把头扭到一边的保持沉默。她知道,在沉默中彼此的心碎了一地。
忽然,她听见了拔剑的声音,这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响亮骇人。
她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冷风扫过,那剑端指向了她,直指她的咽喉……她并不反抗,也不退缩,就这样让他把恨意指向她的咽喉。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那剑就要刺穿她的颈了,可他猛地收了手,丝毫没有划破她的皮肤。
他终究是舍不得她的,就算在盛怒中也没有伤她,曲施施心中一阵甜蜜的酸楚,有股欲哭的冲动。
曾经,她多么盼望他能爱上她,就像爱瑶池一样,可是现在,他真的对她动了感情,两人之间却产生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永远将他们隔开……
「在我没有动手之前,妳最好马上离开。」良久、良久,他低哑地说。
他要放过她?
她猛地抬起头,泪花四溢。她想看一看,此刻的他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但她眼前被泪水浸润得一片模糊……
而后他打开了房门,白色的长衫被夜风吹拂着,翩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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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父亲看重的儿子,一直以来,他也竭尽全力不让父亲失望。
但这一次,他无法做到了……
晚春的夜晚本来有他喜欢的宜人和风,但此刻,风吹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快意。
「少主,老爷正等着您呢。」张镖师躬身道。
他点点头,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向那光明的所在。
他的父亲庄孝寒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人们都说,把东西交给他,比放在皇宫内苑还要令人放心,但今天,这样的美誉看来要毁在他这个儿子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