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灰和符渣吃下去呢？"杨其浩担心地看著无辜的小孩。
她耸肩。"就像我家死叔叔说的，没出过事。"
"真的？"喔，那还真是福大命大──他指的是罗锦龙的信徒们。
罗菁菁笑开了。"对啊！那些真的会吃香灰的人才真的要去看医生呢！"
"你叔叔这么做，他不会心不安吗？"杨其浩望著正在收拾东西的罗锦龙，眉头皱紧了。他不喜欢这种妖育惑众的人。
罗菁菁耸肩。
"反正骗骗这些心神不宁的人，他们安心回家，也就好啦。没人计较啦！"既然杨其浩不信这些神鬼之，她也就无须跟他解释了。若跟他说她叔叔处理过不少大事，他一定也会跟她吹牛。
他一定无法了解他们这样的家庭。
她懊恼地这么想。
逮、到、了！
杨其浩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深。
"你叫……"他还得感谢她呢。
罗菁菁横他一眼。他居然不记得她的名字？
"菁菁，罗菁菁。"她很用力地再次介绍自己，非要他记住。
"我得走了。"他提起公事包，笑容平静又诡异。
"你要走了。"
她傻傻地重复他的话。他怎么突然这么急著走？
"你不留一下？"她看看时间，都过了十点了，是有点晚。
"我得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很多工作。"他其实想直奔公司，把这次节目的带子剪出来。
"有空再过来，我泡好茶给你喝。"罗锦龙笑著走过来，十几度的气温下，他还是打赤膊。
"再见。"杨其浩行色匆匆，离开前，还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眼神怪异地让叔侄俩心里发毛地对望一眼。
"死叔叔，你有没有觉得他怪怪的……啊，你打我做什么？"罗菁菁吊著双眼，瞪视的目标当然是她的叔叔。
"你懂不懂得伦理？书念哪去了？要叫我叔叔，前头那个字去掉啦。"罗锦龙端起做长辈的架势教训她。
揉著敲痛的头顶，她顶嘴；"念书不是为了尊重你，而是为了我的将来，完全与你无关。"
"那我干嘛还供你吃住和学费？从明天起，你要付房租、吃饭也要付费，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我用的那些是我爸妈的钱，不是你的。"她就知道死叔硬要"照顾"她和哥哥，一定心怀不轨，这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可是……现在全归我管了啊！"罗锦龙挺著一点都不雄壮的胸膛，理直气壮地。
罗菁菁挺眉瞪著他，最后放弃了。"算了算了，就可怜你不得女性心，我就不跟你这个罗汉脚吵了。"
今天上课前，经过自助餐店，跟老板娘聊了几句，老板娘可关心叔叔了，原本想让叔叔知道，然后帮他脱离单身汉的悲苦岁月，可现在想到他会摆出一脸得意，她就反胃。
她现在决定，就让他继续闷下去吧！
"不交女朋友是为了保有我身为童子的功力，不是我没魅力！"刺中要害的罗锦龙打死不肯承认自尊受损。
她还不是没人追，有什么好得意？
哼！
第四章
"遥控器给我！"
晚上十点整，罗菁菁！下抢看家中唯一的电视，现在是杨其浩的节目，每星期这时候，家里都会发生电抢电视大战。
"不要，我要看美女。"锦龙把遥控器捎在怀中，双眼紧盯著电视里的泳装美少女。
"我要看帅哥！你不给我，我就离家出走。"不认输的罗菁菁双手抱胸，想著要怎么下手抢走遥控器。
罗锦龙躺在椅子里置若罔闻。
"你不信？小心我扁你哟！"罗菁菁挡在他面前，遮住他的视线。
"就这样？我以为你要弑亲咧！"罗锦龙换个姿势继续盯著电视，毫不在意她的跳脚。
"弑你个大头啦！我跟你一点都不亲！谁的亲戚会像你这样色眯眯地意淫人家未成年美少女的？"
"别光骂我，你哥也在看呀！"罗锦龙指著一旁不发一语的侄子，明知他是在研读财经杂志，他还是硬把无辜又老实的侄子拖下水。
"他哪有在看……嗯？"罗菁菁望著头也不抬的哥哥，研究著他的动作。罗少廷指著电视机，凭著兄妹间的默契，她懂了。
"哼哼……"她笑著走到电视前蹲下，做出动作前，她还回头贼贼一笑："死叔，你也有今天？"
说完，她按下电视上的控制扭，电台一台台跳著，跳到她要看的台。
她还发现坐在这个位子的好处。坐近一点，她看得更清楚！
"我的美少女……喂，走开！我要看美少女！"罗锦龙发现遥控器不管用，气得在椅子上耍赖。
"一个星期我只跟你抢一次电视，你懂事点行不行？你看我哥，热血少年都没抗议，你这老头子就闭嘴吧！"吵死人了，自助餐老板娘如果看到他现在又哭又闹的样子，一定会对这个老家伙失望。
"什么叫老头子，我才几岁啊……"罗锦龙仍旧喋噪不休，而罗少廷依旧沉默不表示任何意见。
"别吵别吵！"一双眼盯著电视的罗菁菁不耐烦地挥挥手。
杨其浩出现在萤暮上，她眨眨大眼，微笑等待她的偶像出现，不知道今天他又一定会让她大吃一惊吧！
"……今天的主题是台湾大街小巷皆可看见的一种职业，"神棍。"
神棍？
罗菁菁皱眉，为什么她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
不只她，就连百般无聊躺在椅子上的罗锦龙，和在研究财经的罗少廷都听见了，他们也都将注意力移往电视。
罗菁菁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电视里的杨其浩一字一句都得很清楚。
他追查了他口中所谓的"神棍"。
最近他正和一个神棍接触……
她回头望著叔叔，他正傻望著电视，罗少廷也望著他，脸上有著难得泄露的深沉。三人静静看完一个小时的目击现场，节目结束了，罗菁菁怔忡望著电视萤幕，从头顶麻到脚。
原来，杨其浩接近他们，是为了做节目。
而她、哥哥、叔叔，就是节目中所谓的，"神棍"。
不，正确地，叔叔是拐骗愚民的神棍，哥哥是一表人材的别类骗徒，而她则是神棍没知识的粗鲁侄女？
她的偶像说她骗人，说她的家人全都是骗子……
"怎么会这样，"她惊恐地吼著。
除了不解，忿怒也同时倾涌而出。她居然被利用了，她的偶像利用她的崇拜来颠倒是非，这就是她所认为明辨是非的记者？
她真是瞎了眼！
罗锦龙也回过神了。"你还讲哩！你什么？骗人的？烧成灰的符给人吃了也没出过事？这种话你说得出口？"
"那是事责啊！你自己不也是哄人的吗？"叔侄俩吵了起来。
"没叫你说给记者听啊！"罗锦龙想到他刚才在电视上露出的傻笑就难过；早知道会上电视，他就先练壮肌肉、肚腩缩一点、说话文雅一点……
罗少廷温文地站起身："看样子……"
"怎样？"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停嘴，一同看著他。
"别生气，从明天起，你大概会有做不完的法事。"一罗少廷淡笑地给他叔叔安慰。不过他想叔叔可能不是伤心啦……
"是吗？"罗锦龙不解，他还担心一堆人会来砸场哩！
"这可是免费的宣传呢。"罗少廷给了他有的答案。
"对呵……"罗锦龙觉得有道理，心情放轻松了。
罗菁菁的偶像，在一夕之间，身价由红翻黑，她决定待会要开坛作法，给他下衰咒！最好能害他天天摔跤、工作上出问题、女朋友跑掉、莫名其妙大破财……
"对个头啦！你被人家骂是神棍耶！"她忍不住，还是破口大骂。
罗锦龙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你不也天天这样骂我？"
"可是……他……"她指著早就已经换画面的电视，一想到那张摆著正义无敌的脸，这般含血喷人，字字句句都尖酸刻薄到让人吐血，她好气！
他把她说成是神棍没知识的侄女。还说她助纣为虐，帮忙骗财。还说她吹牛皮是吹假的……
她想著他假意地和他们攀交情，结果他只是偷偷地在录他们的对话，而她居然还笨得把他当朋友……在他眼里，其实她什么都不是！
她好笨哪……
愈想愈生气，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咬著牙，才没哭出声音。
"像他们那种人，还是少跟他们来往，我们没他们聪明。"淡淡丢下这句话，罗少廷怡然离开，上楼回他的房间。
"唉，睡觉睡觉。"罗锦龙也发现她的少女美梦破碎，尴尬地拍拍她："你别想太多了，记者嘛，总认为自己有正义感，我们这行，他们怎么了解？"
罗菁菁躲开他的手，站在一旁生闷气。做叔叔的无奈看她一眼，耸耸肩，转身上楼了。罗菁菁无法平息怒火，她真的好生气！
他当然不了解，但也不能扭曲是非啊！
她一定要去找他，如果他不给个交代，她就……她就……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彷佛还听见自己胸口响起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