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芙微乎其微一颤,很快宁定,「瞎说什么呀妳?」
「没瞎说呀,民间都这么流传,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的,呜~~大伙儿既是这么说,那肯定是有的,小、小姐没听说过吗?」明心白着脸蛋,紧紧挨了过去。
她当然听过。
那男子讲得绘声绘影,再加上那蒙胧诡谲的夜,乱风拂过竹林的悲涩呜咽,登时吓得她手足无措,不能细思。
不怕,有我在……
唉唉,她傻呀,神智不清了,怎莫名其妙又教那恶人给……给欺负了?
想起郊野外、温泉石上的那一吻,当时她的唇瓣因惊惧而发凉,却在他垂首贴熨时,更能感受他俊唇的灼烫,挟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引诱她启口,说服她接纳,允许他的气味染遍她的唇齿舌腔……
越想,凤宁芙脑子越是犯晕,此时此刻,哪还有多余心思去留意周遭?
那是那晚他最后的一记亲吻。
出乎她意科之外,他竟未将她劫走,静悄悄地又把她送回宅中的凤氏祠堂,没惊动一人。
得空,我再来瞧妳……临走前,他冲着她如此笑道。
唉唉,不想了、不想了!凤宁芙咬咬银牙,气自个儿作啥儿挂念着他的话,下回他真敢来,她二话不说无张声呼救,免得受他欺陵。
明心丫头不知主子脑中转些什么,她忙盯着周遭,忽然间,她全身紧绷,发出重喘。
「鬼、鬼鬼!有鬼……有鬼……」
明心丫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响、更亮、更尖锐的惊呼,那抹白影瞬间飘近,挥袖迅捷如电,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往前裁倒。
「明心?!」
事情起于眨眼之间,快得不及反应。
凤宁芙赶忙要扶住自个儿的贴身丫头,可惜力气不足,只得揽着她顺势坐倒在地。
一抬脸,那抹白影立住不动,轮廓顿时清明,正笑望着她。
「霍连环?!」她错愕万分。
「宁芙儿。」他亦唤她,不过音调比起她的可要温柔许多了。
「你别唤我的小名。」
「那我该唤妳什么?」
凤宁芙一时间回答不出,分不清是气愤多些,抑或是惊愕多些,又或者,两者兼具吧!她甩甩头暂将小名的事抛开,冲口质问:「你对明心做了什么?你、你你扮鬼吓唬人,很好玩吗你?」
霍连环浓眉一挑,低声道:「她没事,我点了她的穴,昏睡几个时辰就会醒来。」他不着夜行服,却是一身浅灰色劲装,仗着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曝露行踪似的。
凤宁芙托住明心的后颈,另一臂有些吃力地环住她的背。
「你还来这儿干嘛?」
「我说过,要再来瞧妳的。」他深深凝视她。
凤宁芙胸口一紧,喉咙没来由地干涩,勉强挤出声音,道:「我、我不想瞧见你。」
他咧嘴笑开,「我想就好了。」
这男人脸皮实在不是寻常般扎实。凤宁芙咬着唇发怔,却见他弯下身,迅雷不及掩耳地拎起兀自昏睡的小丫头,一把扛在宽肩上,举步便走。
「霍连环,你干嘛?」她慢半拍地惊跳起来,急匆匆地挡在他面前,美眸怒瞪,「你放下明心,她又没得罪你,你再、再不放,我要喊人过来了!」
她在虚张声势,毕竟绿竹院离大宅尚有一段距离,她若扯嗓大唤,待救援赶至,也得花上一些时候,更何况,老太姑的竹阁就在后头不远处,若教他无端闯进,情势更糟。
气死人了,他到底要怎样嘛?
男子轮廓深明的脸庞上,表情别具深意,只听他淡然地道:「真要不顾这小丫头死活,妳喊啊!」
「你、你你拿一个无辜的人当筹码来威胁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唔……」他嘴角微勾,「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呀!」
凤宁芙急了,偏想不出招来。这混蛋里里外外早练就出一身铜墙铁壁,她要寻他的短,踩他痛脚,实在大不易。
他再次抬步,她只得紧跟着,不一会儿已步出绿竹院。
凤家各个院落皆安排着巡夜人手,固定时候出来巡视,对他们的行进路线和守备状况,霍连环早了然于胸,还怕凤宁芙跟不上,他忽地探臂将她搂在身侧。
凤宁芙一惊,尚不及斥骂,他却如鬼瞇般穿庭过廊,虽扛着一人又搂着一人,浑不觉沉重,才几下工夫,便已闪进一处恬静小院,竟是……她的闺阁?!
踏进房门,他主动松开她的腰。
凤宁美怔怔立在原地,闹不懂他打什么主意,一双明眸紧盯着,看着他走向里边的香榻,将明心丫头放在榻上,还顺手扯来暖被盖住她,再把两边床帷放下。
大功告成似的,他两掌拍了拍,跟着转过身来望住一脸迷惘的她。
轻咬下唇,凤宁芙瞄瞄昏睡的明心,又瞅向他。
彷佛洞悉了她心底的疑惑,霍连环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道:「倘若放着这小丫头在竹林里昏睡一夜,妳肯定不乐意,九成九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混蛋了,既是如此,又怎玩儿得开心?」
玩儿?!美眸眨了眨,不明究里。
他露齿一笑,「把披风穿上,我带妳玩儿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是个好奇怪的人,一个好奇怪的……海盗。
她见识过他的能耐,要下手劫人,他多的是机会。
可,他若非为凤氏藏宝图而来,又为何要亲近她、在她身上花心思?
依他在海上的势力,不可能没听过有关她的传闻。
莫非,就单纯的只为了她吗?
她心口陡热,记起那些搅得思绪乱七八槽的吻,热气自心头涌出,红了颈,红了巧致的耳,在双颊漫开。
唉,她呀,一样是个好奇怪的姑娘。
她向来清楚自个儿的脾性,不若外貌温驯,压在心底层的热火一旦猛爆,往往要做出连自己也无法预计的决定。
若非如此,她不会把手递给他紧握,不会容他搂紧她的腰,不会乖乖任由他带领,与他共乘一骑,更不会在这月如勾的凄清夜晚,和他窝在这篷船上。
江浙一带,水道纵横,凤氏家族一向仰赖河运走货,她虽管不着族中生意,可也知道海宁县西是水运集结之处,却从未想过主流外那些毫不起眼的分支河流,因人烟少至,岸边下建码头、无船泊靠,仍保有最自然的风情。
这时节,两岸坡上满满、满满的全是秋芒,在稀微的月光和水映下,拂扬着一波波的皎银。
美得教人屏息呵……
纤瘦的身儿缩在月牙白的披风底下,凤宁芙将洁颚搁在膝头,自然而然地逸出轻叹。
「怎么也学起伤春悲秋这一套?」霍连环在后头撑篙,听那柔叹,他放下长竿儿,稳稳地来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才没有。」凤宁芙脸红心热,眸光故意投向映在河面的一弯月。
似能理解,霍连环笑了笑,没再追问她叹气的原因,却问:「饿吗?」
「啊?」她微愣。
「还是嘴馋了?」
「咦?」
见她不语,他起身从篷中提来一双层食盒,将里头的几盘小菜摆上,跟着是两只小碗,两双竹箸,还取来了酒,他留下大的那一坛,把一壶酒和小小的一只瓷杯放在她面前。
「我的是『鬼头烧刀子』,妳的是『烟雨玉露春』,陪我喝一杯吧!」他笑着,提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他的酒烈而醇,她的酒淡且香。
这奇异的夜里,在一奇异宁静的流域,她和他……竟也奇异的牵扯在一块儿……凤宁芙模糊思索着,小手下意识探向那壶王露春,没用瓷杯,她以口就壶,香露顺喉而下,微辣,好甜。
她抿抿唇,不自觉探出舌尖舔了舔。
她不常饮酒,却挺喜欢这薄酒留在舌喉间的香甜劲儿。
她再饮一口,再次舔唇,眉眸轻抬,却恰恰对进男子一双炯然深俊的目瞳中。
他望住她,那注视教她方寸大乱,轻易唤起两人间发生过的亲密。
「……你一向这么闲吗?」她深吸了口气,让沁凉空气冷却那股燥热。
「啥儿意思?」
「你不回海上,尽赖在这儿做什么?」
浓眉淡挑,霍连环挟了几箸菜放进她的碗里,自个儿也吃了几口,才好整以暇地道:「这回上岸原为了『潮神生日』,每年此时,连环岛都会遣人过来祭拜,这事是我头子爹立下的,他年轻时亦是五湖四海各大洋地闯荡,名号可响了,他曾向潮神下过愿,后来愿望成真,便每年派人来还愿,唔……这姜丝猪肚片入口即化,好啊!」他嚼着,又举坛灌酒,随即抬起绑手往嘴上一抹,却发觉姑娘杏眸圆瞪,直望着他瞧。
「怎么不吃?这酱鸭做得满地道的,啃起来很痛快。」他挥着一只鸭翅膀。「妳再不动箸,可全祭了我的五脏庙啦?」
凤宁芙瞧也没瞧吃食一眼,掀着软唇,却是道:「原来,你阿爹也是海盗王……」莫不是一代传一代?她按捺不住好奇,问:「那妳阿娘呢?她就顺着你们爷俩儿,从没反对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