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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姑……」模糊间,记忆带着她飘回刚满六岁的那年春,她裸着背,趴在软褥间,绿竹院外随风作响的竹音飘送进来,幽幽回转……

  「痛……老大姑……宁芙儿好痛,背好痛……」那一针针烙在嫩肤上,令她全身发烫,她记得那番疼痛,常是痛到泛麻……她淡淡牵唇,麻了也好,一旦麻痹,自然就不疼了。

  忽然,一道清雅嗓音,在她耳畔柔喃:「别怕,再忍忍,得让药性渗进肤里,慢慢蚀灼,才能完全除去,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有我在,别怕……她长睫轻颤,记忆飞跳,背仍是痛,脑中却映出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咧嘴笑时,颧骨上的桃花小痣似也在笑,拂得女儿家芳心怦然……

  她要问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个清楚明白,最重要的是,他话里那个该死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说她?

  「唔……霍……霍连环……霍连环……」

  「他不在这儿,他没事的,别怕,我会照顾妳。」那柔嗓如曲。

  是谁?

  一只略凉的软掌贴在秀额上,渗着冷香,为凤宁芙轻拢发丝,凤宁芙终是睁开眼,那雪白轮廓渐渐清明,女子素衫凝肌,竟是粉颜白发,既长且直、如雪缎般的银丝。

  「妳是谁?」她欲要撑起伏趴的身子。

  「别动,背上还裹着药。」女子出声安抚,唇角静弯,「我适才帮妳点了『宁神香』,妳再试着睡会儿。」

  空气里多出一抹幽香,似檀,又调进某种淡雅的气味儿。

  「我不想睡……我……不想……」她有好些事要问,她得找到霍连环,他……他到哪儿去?她不睡……可眼皮好重,彷佛吊着千斤巨石,怎么也支撑不住。

  胡乱呢喃声渐微,悄止,她再次昏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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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掀开双眸,凤宁芙已全然清醒,这顿觉睡得既足又饱,是自从被霍连环劫走后,难得的安眠。

  一思及那男人,她心一促,陡地由软榻上坐起,背部因她突来的举动泛出阵阵刺疼,她轻抽了口气,丝被顺肩滑落,背脊一凉,这才惊觉自个儿上身仅着小衣,吓得险些摔下榻。

  「穿上吧!」斜后方忽地递来一迭衣物。

  「啊?」她又是惊喘,抓紧丝被赶忙回首,对入雪白女子幽幽的双眸。

  「妳……」凤宁芙眩惑着那女子的粉颜白发,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原来不是我在作梦,妳、妳是真的。」

  女子静笑,主动帮她穿衣。

  凤宁芙双颊微嫣,欲亲自整理衣衫,背上又是一阵轻疼,只得借助对方的巧手,为她套上干净的中衣和薄衫。

  「谢谢。」

  女子摇了摇头,轻语:「妳早晚还需各敷一次药,连续十日,背上的不适便能尽散。」

  凤宁芙一怔,随即发觉船舱内的摆设大不相同,宁神静思,记起那惊天动浪的轰隆巨响,她跌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还有刺鼻的烟硝味……老天,她丧失意识的这段时候,究竟起了什么变化?

  「我的背……」宛如从梦中惊醒,她戒心陡起,直勾勾地瞪着那女子,「妳是谁?妳妳……妳看过我的背?」

  女子淡淡凝睇,五官清柔,「妳背上的刺青已然除去,不过成图太久,又补过几次颜色,可能没法完全回复原来的肤色。」略顿,她微微牵动粉唇,「还有,我叫霍玄女,是霍连环的义姐。」

  这冲击着实惊人,凤宁关脑中一团乱。

  虽瞧不见自己的背,但那感觉十分诡异,彷佛被脱下一层皮,痛是痛,尚在忍受范围内。

  还有这位清雪般的女子,她竟有这等去除刺青的能耐?

  似是洞悉凤宁芙的猜想,霍玄女微拢及臀的雪发,淡语:「对黥刺染彩之术,我多少懂些,只是黥刺后要如何除去,是近些年才思量出来的法子,尚不够周全,倒委屈妳了。」

  「霍姑娘,妳、妳……我我……我背上的刺青图很重要,妳知不知道?」她不知该怎么反应,如此一来,海宁凤氏的藏宝图算是毁了吧!唯一存留的是老太姑背上的那一幅,可自从老太姑将之黥刺在她身上,十多年来便不再修补色泽,恐怕也已模糊。

  虽是这般,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背肤透着疼,却是卸下千斤重担的轻盈。

  只是对凤氏家族感到歉疚,往后返回海宁,还需同族中众位好好解释。思及此,不禁推敲她半途遭劫的消息传回年、凤两家,此时不知已掀起多大风波,爹和娘亲必定担心极了。

  舱中静默片刻,霍玄女端详着她,忽地言语:「对连环而言,妳很重要,宁芙姑娘知不知道?」

  「嗄?」凤宁芙秀容泛红。

  那清雅嗓音继续说下:「关于妳的事,早在十几日前,连环已派人递送书信告诉了我。他要我为妳除去背上的刺青图,说那张图害惨了妳……妳可知,他还故意对外散布风声,让各路人马全都知晓,海宁凤家的姑娘现下落在他手里,而他已从那姑娘身上解开关键,取得了凤氏藏宝图。」

  凤宁芙双眉高高挑起,眸光瞬也不瞬,轻声喃着:「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分明是把麻烦往身上招揽,他不怕那些垂涎凤氏藏宝的恶人来同他为难吗?越想,她方寸越乱,又听见霍玄女幽幽言语。

  「他喜爱妳,自然想为妳挡去一切灾难,想妳喜乐平安,宁芙姑娘,妳当真不懂吗?」

  凤宁芙懵了、痴了,思绪如潮,悠悠转转……

  那张图,我必须从妳背上取下……

  他所指的,是要将那片刺青全然除去,不愿她再守着这个秘密,担着一个重责,成为夺图者的标的吗?是吗?是吗?

  妳是我的,从头到脚,每一丝秀发,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该属于我……

  蓦然,心口热流急涌,她记起他如火的眼神。

  此一时际,她终能读出那里头的意味,他想霸占着她,想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所以更要想方设法除掉她背上的印记。

  他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如今又擅自决定了她未来的路,她该要恼他、怪他,可这一切的一切,走到了这一步,她对他早不是纯粹的悸动,而是这悸动中还藏着更深刻的东西。

  她还不懂吗?

  她摇首,试着止住眼中温热,心底轻叹:她怎能不懂呵?

  「霍姑娘,我……我……霍连环他、他……」深深呼吸,她红着脸续道:「他去了哪里?他在外头甲板上吗?我、我能不能和他说说话?」

  霍玄女眉目微敛,笑得有些飘忽。

  「我也希望他此刻就在这儿,可惜事与愿违,这艘船并非连环岛所有,插的不是五色火的旗帜,而是东瀛狼鬼。」

  「什么意思?」她心一跳。

  「意思是,妳和我都被掳了。」

  凤宁芙瞠目结舌,一时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半晌,她重重吁出口气,脸色苍白,着急地问:「那霍连环呢?我记得闻到了好呛鼻的烟硝味,船舱外打雷闪电似的,震得海面巨浪翻腾……他要我乖乖待着,可我有好多话想问个清楚明白,霍姑娘,他……他没出什么事对不?他和他那群手下全都好好的,安然无恙,对不?」

  霍玄女一双静眸澄如冰晶,轻语:「他若好好的、安然无恙,怎可能任由狼鬼将妳带走?」

  「他受伤了?!」方寸一扯,她慌得唇无血色。

  霍玄女道:「他被三各东瀛忍者连手围攻,杀了其中两名,和最后一个缠斗,双双掉进海里……」说到这儿,见凤宁芙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摇摇欲坠,那澄透雪容绽出微笑,温声安抚:「别怕,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在水中待得过久,气尽力竭,险些溺毙,他那群手下已将他捞起。」

  在那当下,霍连环兀自不醒,连环岛的船以一抵五,又深中埋伏,是她这「大姑娘」出面要求连环岛的众家汉子别作抵抗,东瀛狼鬼要的是她和凤家姑娘,只要他撤船,她自然答应对方要求。

  不过她心中自是明白,待义弟清醒过来,依他脾性,肯定要气得风云变色,不以牙还牙绝不罢休。

  凤宁芙细细喘息,眼眶已蓄满珠泪。

  三名……东瀛忍者哪……

  她身子不禁发颤,完全没法再想象下去。

  不住地呼吸吐纳,她喉咙略微干涩地问:「那……这个东瀛狼鬼……他到底是谁?妳见过他了吗?」

  霍玄女神情微凝,眉目间竟有些儿古怪,尚未回答,船舱门已被推开,一个高大身影背光而立。

  凤宁芙不由得瞇起眼眸,眉心轻蹙,盯着来者那……微微熟悉的轮廓。

  「终于醒了。」低沉音调缓扬,高大男子踏进舱房中,来到软榻旁。

  凤宁芙渗着淡淡疑惑的双眸因他的靠近愈瞠愈圆,小嘴也愈张愈大,那轮廓渐鲜明,终教她瞧清男子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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