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妳。」为达脱身目的,他不惜丢弃浅薄如纸的书生本色、男性尊严。「求妳让我跳进妳苦心设计的陷阱好么?我想、我要、我渴望、我心甘情愿接下这差使,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飞上天庭为君摘月也绝无二话。」
「你发誓?」
「我保证!」
「好。」欧阳玉昭在谷展笄看不到的视角里扬掌。
范儒鸿如获至宝地竖掌击去。
啪!肉掌相碰的声响代替跳进陷阱的惨叫。
鸣掌为证,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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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糟了,不得了、不得了啦!」
才踏进内院,正准备向赵洵之禀告西安之行成果的何总管,看见丫鬟珊珊一脸惊慌从左侧跑向右,慌慌张张地奔进赵洵之书房。
二话不说,何总管赶紧跟上。
一前一后冲进书房,就见环玥书院主事训导赵洵之手执书册,口中不时喃喃自语。
「老爷不好了!」珊丫鬟一踩进门,就这么嚷叫。
「胡说!」何总管喝斥,关切地打量自家主子,回头再敲丫鬟爆栗一记,「老爷好得很,哪里不好啦?没规没矩的。」
「不是啦!」珊丫鬟急嚷,「不是老爷不好,是小姐不好了!」
啪!赵洵之手中书册落地,急急冲向小丫鬟,不枉书院上下暗封他「紧张大师」的「美意」。「柔儿?柔儿又发病了?」
「不是,是……是小姐……小姐不见了啦!」急坏了的珊丫鬟终于说出重点,哇地一声,开始嚎啕大哭。「呜呜……我、我一直守着小姐的,可是,小姐还是不见了,呜呜哇……」
柔儿不见了?!了解了情况,赵洵之突然脸色发白,「天!我要昏……」
「老爷。」何总管冲上前,扶住差点跟地面相亲相爱的主子,「现在不是昏倒的时候啊!」
对,现下不是他昏倒的时候!赵洵之强迫自己清醒,他是一家之主,有责任打理家中大小事务,解决所有问题,对!他是一家之主,所以──
「快,快去把少爷找来!」
一如以往,赵洵之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就是──把事情推给无所不能的优秀长子。
事实上,环玥书院虽由学识渊博的赵洵之主事,但真正操控运作的是赵家长子赵无垢;说得更白一点,赵洵之在教书授学这方面是一等一没错,可遇上其他事情,就完全符合「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定律,心慌意乱没主意,若不是赵无垢暗中运筹帷幄,环玥书院早就换人主事了。
「是!」何总管并不意外,事有缓急,他只得先按下西安之行的报告,找少主子去。
「不用找了。」
赵无垢镇定如平日,徐徐步进书房。
「无垢!」赵洵之激动得只差没抱住爱子,睿智的清眸蒙上薄薄水光,双唇颤抖,「柔儿、柔儿她……」
「我知道,爹。」扬掌轻拍差点哭出来的父亲,感觉掌下的背脊抖如风中柳,赵无垢一叹,索性将老人家揽入怀中,像哄孩子似的,「别急,柔儿留了一封书信告知去向。」
赵洵之从爱子怀中抬头,「咦?」
「在这儿。」赵无垢拿出一张纸笺。
赵洵之立刻接过细读,须臾,回头望向他儿子。「行得通么?」
「爹请放心。」赵无垢从容微笑,自信满满,「一切尽在孩儿掌握之中。」
「太好了!」听见这耳熟能详的句子,赵洵之真的照他儿子说的,放下了心,「那,我儿……」
「嗯?」
「为父可以昏了吧……」
咚!赵洵之二话不说,倒进儿子怀中。
好个一家之主。
第二章
江平镇,隶属应天府地界,位于南京城东南六十里处,拜南北向的运河浚通并于该镇设置河津要点之赐,逐渐发展起来,成为一座新兴的热闹市镇。
今日,江平镇一如平常,熙来攘往、人声鼎沸,蓦然间,直通南北的官道上,一骑以如飞的速度,由北向南朝江平镇疾奔而来,赤色的马鬃随风拂动,恣意昂扬。
单骑奔驰,不见丝毫停下的迹象,让人以为就要这样穿过江平镇继续呆呆……不,是疾疾向前冲。
直到「江平客栈」的布招近在眼前,几乎伸长手就能抓住的距离下,马背上的男子突然收紧缰绳,中气十足地一喝:「吁!」
一古脑儿冲刺的马儿立刻缓下奔势,一双前蹄高抬,马首仰天嘶鸣一声,马蹄落定时,己停在官道上,鼻头哼哼喷气。
疾冲倏停之间十分流畅,足见马乃良马,马背上的男子骑术精湛。
男子敏捷下马,以双袖交互挥动,拂去赶了一整天路积累于身的尘土,口中念念有词:「只剩四五天了,唉……」
正当男子整理仪容,还自个儿一身潇洒倜傥时,眼尖的店小二立刻冲上前热络招呼:「客官一路辛苦了,看要打尖住店,还是歇脚饮茶,又或吃顿人间美味,本店应有尽有,包君满意!」
「来几碟小菜,一壶上品龙井。」
「没问题!这上品龙井昨儿个才送到,正新鲜!客官真有口福。」
「欸欸。」男子虚应了下,将马交给跟着步出店门的店小二,旋即拿出一柄玉扇,「唰」的一声展开,有别于先前的风尘仆仆,这会儿又变成悠闲从容的公平哥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施施步进客栈,落坐靠街道这侧的窗前桌位。
打自停下马,男子潇洒俊雅的样貌便已引起客栈中女客的注意,更别提当他坐定位后,接受到多少热切的目光。
兴许是习以为常,男子一面朝投来目光的女客颔首致意,一面又对朝他射出凶光的男客勾起唇角轻讽浅笑,算准多数男客碍于身边佳人,不敢挑衅他。
想来就觉得有趣。能在同一时间让佳人芳心暗喜,又把男人气得咬牙切齿的,除了他范儒鸿外还有谁呵?
就在此时,店小二送来他方才点的菜肴醇茶,此刻正值巳时,客栈来客尚可,店小二颇有闲谈意致,「客官是要往哪儿去?」
一个人赶路闷久了,有人送上门让他练练嘴皮子也好,「江州。」
「那您等会儿不就要到津口搭船,沿长江逆流直上江州了么?」
「不,我骑马。」
店小二不解,「客官有所不知,这时节风向正好,搭船比较快。」
「可以的话,我还想用走的到江州,走得愈慢愈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这……」店小二抓抓头,实在不明白。方才见他骑马疾奔应该是在赶路,可现下又说要愈慢愈好,「客官,您……」
「你明明晓得眼前有两个人高那么深的陷阱,还一古脑儿跳进去是什么滋味?」范儒鸿打断他,倏然问道。
这问题好怪哪!店小二猛抓头,头上的帽子歪了一半犹不自知,「客官,哪有人看见前头有陷阱还往下跳的?真要有的话,那人要不是傻子就是个疯子。」
咻!咻!分别名为「傻子」和「疯子」的利箭正中范儒鸿心窝,疼得他皱紧一张出众俊容。
「那,如果你前头真有那么个陷阱,后面又有只老虎追着你,你怎么办?」他不死心再问。
店小二偏着头,想了老半天,困扰的表情终于因为有解而展颜,「这简单,跳过这个坑继续跑,直到甩开老虎为止。」呵呵呵,他也很聪明的呗!
啊!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招?
饱读诗书,还有举人功名的他竟然比不上一个店小二的脑袋?前头有坑,后面有虎,跳过坑继续躲那只虎不就得了?他怎么会耍蠢往坑里跳?
「客官?」发生什么事了?「您的脸色怎突然变白了哩?是菜色不合您胃口还是茶泡得不好?」
「没、没事……」
半刻前还精神抖擞、气定神闲的男人现下正惨白着脸,无法面对向来自谢聪明绝顶的脑袋竟不敌区区店小二的事实。
这事实真、真的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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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有陷阱还往里头跳是什么感觉?
若问那个不久前被店小二笑称「要不是傻子就是个疯子」的范儒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
惨!
非但惨,还是无与伦比的惨、惨、惨!
挥手遣走店小二,范儒鸿兀自陷入沉思。
唉唉唉,连三叹。他这回接下的差使竟然是带他未婚妻上长白山寻药!
他二十岁离家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要逃婚么?
结果……唉唉唉,再三叹。说到底,他不过是从谷展笄这个坑,跳进赵柔柔那个洞,处境大同小异。
大同--一样关乎他终身大事。
小异--谷隈笄不是他的未婚妻,赵柔柔却是经父母之命订下,名正言顺、有正字标记的未婚妻。
「这全都要怪爹。」独坐窗前,范儒鸿啜口茶,又叹又吁。
若不是他老人家当年与江州名儒赵洵之相谈甚欢下,订了这门亲事,他何来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