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就算袭人再美、再好、再配我,她也已经是有夫之妇……」
这消息对她更是一大打击,「你宁可选择有夫之妇也不要我,鸣呜呜……」
「更重要的是袭人是我胞姊,同父异母的亲姊姊!」男人大吼以盖过她加上哭声的指责,可见他被她的哭声逼得神志已有濒临崩溃的迹象。
那更惨!「你连罗敷有夫的亲姊姊都不放……什么?」消息太过震憾,决堤的泪霎时停止大水泛滥。
她再三咀嚼他话意,「啊?啊啊!」
「是啊,是该「啊』的时候了。」唉,真是自作自受,范儒鸿暗暗嘲骂自己。
早知如此,他应该听袭人的话见好就收,把事情说清楚,也不用经历这一番无谓的波折。
「花袭人是你姊姊。」
「正是家姊。」
「但她姓花?」
「这里头有些故事,日后我再一一告诉妳。」他边说边摊开她的掌,将鸣玉玦放于她掌心。「收好。妳答应过不随便给人,给我也不行。」
「你……你记得?」
「我当然记得。」十一岁就当上土匪婆子的娃儿不多。
记得就好……赵柔柔用未被他握住的手抹净狼狈的泪颜,娇怯地露出一笑,知道当年的自己占了他记忆一角,她觉得很开心。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泪痕未干的脸上笑纹渐浅,握着鸣玉玦的手在他掌中一转,松开五指,又将它还给他。
「这是我当年硬跟你要来的,还你。」
剑眉一敛,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给妳。」将玉玦压在她掌心,扳拢她的五指硬是要她握住。
「我说要还你了。」
「包括我赠玉的含义一并奉还么?」她敢点头就试试。
「什么?」
「男子赠玉,妳不会不懂其中含义。」
男子赠玉……小脸蓦然飞上两朵红云。
还算聪明。「说来听听,男子赠玉的含义是什么?」
「嗯……以定情……」回答的声音细若蚊蚋。
很好。「妳现在还要将它还给我么?」
「不……」下一个「要」字在想到自己对他所做的事时,又停在齿间,「我、我骗了你。」
「我不会怪妳,就当是一趟游历未尝不可。」
「还有其他事……」
范儒鸿再度拢眉,「还有?」
「还有。」她不能也不想再骗他了。
「我、我其实不怕乘船,也、也会骑马。」
「哦。」就这样?
低着头坦白的她,没有看见他不带责怪的表情,径自说道:「但是搭船也好、骑马也好,那都太快了……我怕、怕很快就要与你分离所以又骗了你,我、我娘早在三年前便辞世,我利用了她老人家,我很坏,我……」她说不下去了。
「是么?」拢集于眉心的俊眉舒开,随着难以掩藏的深情微笑轻扬。
「我很坏……」她对不起娘,也对不起他。
「你现在还可以把它收回去。我……我答应退婚,这次绝不骗你。」
「收好。」他执意往她掌心塞。
她骗他固然有错,他当年的离家拒婚对她又哪里公平了?必须承认,那是他的自私,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她可能面临什么样的境遇。
而她,却早早钟情于他,在他快意江湖,浑然忘却有个未婚妻等他迎娶的时候便钟情于他……心口突然刺痛,因为良心的挞伐,因为对她的怜惜。
他愧对她更多!
赵柔柔不敢相信地看他握住自己的掌,抬眸想从他的表情中确认这不是作弄而是真心。
他明白,所以分外温柔,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如是道:「妳可收下珍惜,也可选择丢弃,就是别退还我。」
听懂言下之意,她更惊讶了,「我真的可以么?」
「就算妳骗我赵世伯病入膏肓急着上长白山寻药,我也不会认为妳坏。在我眼里,妳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真的假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她耶。
「真的。」
「真的?」
「真的。」
「你说的是真……吓!」蓦然想起他事不过三,到第四时有多恐怖,赵柔柔赶忙捂住嘴。
空出手来扳指一算,还好,只有两次。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傻丫头。这种事就算说上十遍百遍,我也照说不误。」
「我继续问上八遍、九十八遍,你也不会生气?」确认了他的情意,安了心,赵柔柔又故态复萌,挑战起范大公子的容忍极限。
呃……「最好别这么玩。」
她就知道!「你只会用嘴巴说说而已,哼!」
「嘴巴不只能说话,还能做许多事。」带笑的目光落在娇嗔噘起的红艳唇瓣,黑眸渐渐变得深邃,变得专注,变得侵略。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人家眼中的「盘中飧」,小姑娘傻傻地中计,抬头问:
「那你说还能做什……唔!」
她、她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除了吻,还有之后的许多许多……
第十章
四个月后。
「到通州城才发现事有蹊跷?」欧阳玉昭放下手中瓷杯,摇头咋舌,「啧啧啧,是我太高估你,还是你事关乎己则乱?我想是前者吧,唉,我识人的功力还得再练练、再练练。」她相当自省地说。
逸竹轩内,后倚繁密林木、前临曲桥莲池的扇面车中,年轻男子与一名老妪隔桌而坐,面对一整片的幽然美景,没有一丝吟咏山水的闲情,倒有些许唇枪舌战的火药味。
「玉昭,妳玩得太过分了。」
「玩?谁说我玩了?」苍老低哑的声音反问,「我可是在办差使。」
「长白山寻药一事分明是假。」
「它的确是假,但差使是真。」
「还提差使!」范儒鸿隐隐动气。
欧阳玉昭从怀里拿出信,递至他面前。「这两封信,你看看。」
范儒鸿先取出最上面的一封详阅。
敬启者:
代寻吾儿范儒鸿,年约二十六,原江州人士,十岁后迁籍杭州;若无意外或未葬身某处,应当眉清目秀,神采俊雅,酬金三百两。
范仲达 上
「还若无意外或葬身某处哩!」他爹是在诅咒他么?读完信笺,范儒鸿只觉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爹居然也知道江湖上有「找」这个组织,还寄来托帖寻他,令他讶异极了。
「再看另一封。」斑皱的手指向第二封。
他敢说,这封绝对来自江州,落款人必姓赵。
玉昭:
愚兄知妳所为,亦知范儒鸿在妳麾下,此事攸关舍妹终身,望妳相助,寻回赵家女婿,针对此事,愚兄心中已有一计,与妳参详……
扫见落款处,范儒鸿像是叹息,缓缓说道:「果然是他。」赵无垢,这个初见面时分外不对眼、如今即将成为他妻舅的男人。
先前柔儿坦言真相时,他心里便有疑问,因为以柔儿单纯的性情来看,她决计不可能想出这样的计策。
傻丫头,竟将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想想自己的小脑袋能放进多少尔虞我诈的纤巧。
「如何?对这整件事还有疑问么?」
「不。」他摇头,整个计谋在柔儿告知真相后,他已思前想后推敲出大概,阅信,只是为了确认,顺道确定谁是幕后主使者。
赵无垢,你等着接招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范儒鸿暗忖。
不过信里最后一句「此事可遇不可求,一切由天定」仍然令他意外。
「赵无垢绝非事由天定的人,若此计钓我上钩不成,他定会想尽办法,就算是派人强押我与柔儿拜天地,我也不意外。」
「我猜也是。」欧阳玉昭认同道,「但强押你娶亲是最后一着,对赵姑娘未必是福,非到最后,他不会冒然行事。」
范儒鸿频频颔首,表示同感:
所以,赵无垢才会想出让他们两人朝夕相处的计谋。一来,若彼此有意,则皆大欢喜,又或柔儿对他死心,就可解除范、赵两家婚约;若最后仍是柔儿有情他无意,赵无垢还可使出最后这一着,强逼他娶亲。
这男人城府深密,与柔儿的单纯天真根本是天壤之别。
他们真的是兄妹么?他不禁怀疑地想。
「总而言之,这项差使真正办事的人是妳,而被找的是我,」唉,不敢相信,她竟然连他都卖,也不想想这几年他帮她东奔西跑,忙了多少,又为逸竹轩赚进多少银两,真是--「好个狡兔死,走狗烹。」
「若阁不愿意纡算降贵当只走狗,我也无话可说。」啜口清茶解渴。
「玉昭,妳出卖我。」
「说『出卖』就太过了,这只是巧合做成的买卖。范公托『找』寻他离家多年的爱子,赵家托『找』寻其逃家拒婚的女婿。一样是找,只不过找的恰巧是同一个人,且就在我眼皮底下,唾手可得,既然找的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又能赚取酬金,我何乐而不为?」
「是,很是。再加上阁下的坏心眼与看好戏的打算,赵无垢所想的计谋不足之处就由妳补遗至完美无破绽。」而他,就傻傻地中计入瓮。
他终于明白当时他一踏进大厅,「她」为何会颇具深意地多看他几眼,谜底是:同情,「她」同情他即将踏进由欧阳玉昭与赵无垢联手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