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左走,再向右拐……」男子审视前方的机关,判断出可行之路。「重复两次,可入生门,过关。」
「我知道。」香香无须他的提点,快步通过。
男子见状有些意外。「天雷阵是段惜钰的拿手布局,从未向太极会以外的人透露过通关步骤。妳如何晓得过关的方法?」
香香回头给他一个微笑。「商业机密。」
中原武林有一门派,以培育无数优秀的密探及搜集各方情报闻名。此门派便是有「无所不知」之称的司寇一族;而香香正是司寇家的千金。
男子跟着香香飞驰而过太极会错综复杂的庭院楼阁。她是首次来到太极会,然而她对路况的了解,竟比他这个太极会出身的人还要清楚几分。
「司寇家的人,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司寇香香为了闯入太极会,事先必定做了充分的准备。男子心想:可以放心的把师兄托付给她了。
「过奖了。」香香不冷不热的回道:「至少,我们查不出你究竟是谁?」
男子静默,又听到香香说——
「我们只查到近些年你在司马商号当总管,外人只知你姓段,名字叫什么却无人清楚。」
「这个姓氏,足够妳推知我的身分。」
香香飞奔的身影,因男子的话而略微停顿。「太极会之主收养了两位弟子,给予他们的姓氏均是段。」
大弟子段惜钰是太极会公认的继承者。
「你是会主的二徒弟,六年前叛离太极会的段妖娆?」
「世上除了我以外,还能找到第二个段妖娆么?」
香香背向他,感慨道:「谢谢你。」
在段惜钰有难之时,段妖娆主动找上她,并让她参与营救段惜钰的行动。
「他是我师兄。」段妖娆微蹙眉。「我为他奔波是天经地义,不用身为外人的妳道谢。」
香香淡淡一笑,看着附近的景物。
四周花草甚密,不远处有一口古井,井身被贴满了符咒。
段妖娆毫不迟疑的走向井边。
香香惊问:「他被囚在井底?」
太极会的遁甲布局带有些邪气,一路走来令人胆战心惊。
注视着那口井的封印,香香感觉一股森冷的寒气正从井底不断的往井口窜。
段惜钰被关在这么邪门的地方?
「井底有活水。」段妖娆谨慎的解开写满符咒的封条。「从这潜下去可顺着通道登上石地。地上有牢房,他必定在牢里。」
「你去过?里面有什么难闯的机关么?」香香走到他身后,蓦然察觉段妖娆本身也散发着邪气。
「我曾被关在那里,是他救我出来,放我离开。」段妖娆想起师兄,阴柔的脸有了些温暖。「一报还一报,该是我回报他的时候了。」
他破釜沉舟的语气,彷佛包含了赌命的决心。
香香疑道:「井底究竟有什么东西?」
妖娆取出一颗药丸给她服用。「井底的水有剧毒。」
「你呢?」只有一颗药,香香考虑是不是分他一半。
「我与师兄自小习惯了太极会里的陷阱与毒物,妳不必挂心。」段妖娆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不知针对谁。「最危险的并非毒水,而是水里养了一条巨蟒。」
「有蟒蛇?」香香惊讶的从井口处往下打量。「他……岂不是凶多吉少?」
「石牢很安全,蟒蛇进不去,不过我们潜入井里,极可能会遇到牠。」段妖娆决定:「若是碰到了,我会拖住牠,妳帮我救人。」
情况,怕是相当危险……
香香明亮的双眼一瞬也不瞬。
「我会的,你放心。」无论是龙潭或虎穴,为了那人,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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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的穿出水面,视线内全是白玉石所铺的地面,香香吐出一口不净的井水,慢慢起身。
左右两方各有一长排的牢房,往前延伸无止尽。
段惜钰在哪里?
周围很静,如无人之境。墙边的明珠光度不够亮,更显得此处阴森灰暗。
水面回复了平静,段妖娆却迟迟未现身。
一路游来,他们并没遇见那条蟒蛇。
……不等他了。香香一身湿走向牢房。
一间、两间房从身边过去。
两旁的牢房都是空的,直到长廊尽头的牢房,她终于看见有一人站在里面。
「段惜钰?」香香快步走去,当她瞧清楚牢中人的模样,立时怔住了。
牢里的人四肢被钉在墙壁上,全身是血、披头散发,早已分不出面貌轮廓,但她能确定他就是她想找的那个人!
香香抽出弯刀劈开牢门,刚踏入便见钉在墙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冰寒的冷光从他眼里飞射而出,定住了香香。
「谁派妳来的?」平淡的询问声自段惜钰干裂的唇逸出。
「段妖娆。他仍在水里。」她的目光贪婪的凝视着挂念已久的人。
段惜钰凝视香香片刻,才淡道:「我现在内力全失,即使抽出手脚的铁钉暂时也难以行动,无法离开。」
「我们会带你走,无论是扛、是背、是拖。」她一定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段惜钰的神情在无光的黑暗中显得模糊。「带着一个累赘离开水牢、离开太极会、离开太湖,中间有多少机关都不清楚,又得躲避各方的追击……你们带了多少人?真有把握解决种种难题?」
「只有我和段妖娆两人。」香香虽停下脚步,神情却仍是固执:「可我们轻易就潜入了!」
「能进来是一回事,可不可以出去又是另一回事。谁晓得是不是会里的人故意放你们进来的?」他的言中仍有顾虑。
香香蹙眉,初次领教到段惜钰杞人忧天的本领。「你跟我走便是了!没试过就假设那么多难题有何意义?」
两人的交谈声传了开来,越过牢房传入平稳的水面。
水面忽然产生了轻微的波动!
「或者,你在怀疑我?」香香抬脸与他对望。
他正用看待敌人的眼光看她。他不相信她吗?
「我还不想死。」段惜钰答得淡然。
「你的语气实在听不出有求生的意志。」
段惜钰因她的无心嘲讽而笑了。「我若把命交给妳,妳会不会害死我?」
「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香香坚定道。
他看她的目光依然凌厉,彷佛穿透她一般,令她感到不安。
牢外,水面泛开涟漪。涟漪中央渐渐分裂,一条蟒蛇慢慢浮出水面……
「先拔出我四肢的长钉,从脚开始。」段惜钰闭目凝结体内真气,此举显示出他对香香的信任。
香香蹲下,借着细微的光亮看见铁钉强硬的打入段惜钰的肌肤骨肉。
他交代道:「提神运气,不可有半分犹豫。」
「我若是手抖弄伤了你,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香香深深吸气,使出五成内力抓住他左脚上的铁钉。
「难说。有可能会害我残废。」
「我怕……」香香额头冷汗直流。
「怕什么,一个废人威胁不了妳。」
他若残了,她倒不介意就此负起养他的责任。香香心中暗想,嘴却紧紧闭着。
她一鼓作气抽出长钉——钉子滑过皮肉的感觉传到香香的手中,令她恶心。
「吓——」仅仅拔出一支铁钉,她犹如经历生死交关,双手颤抖不已,整张脸都白了。
「别慌,这点痛我忍得住。」段惜钰的安抚声落在香香头上。
她举目望住他的脸。他怎会知道见他受苦,她比他更痛?
牢房外的水面上,蟒蛇高高立起,幽绿的眼盯住前方某处。
香香强自镇定,抽出段惜钰另一脚的铁钉。
他吐出一口气,双脚总算碰到地。「接下去轮到双手了,别停。」
香香眼中两尺长的钉子,裹着段惜钰的鲜血……她看着都为他疼了。
「你不觉得痛吗?」
段惜钰霍然睁眼,端详她的目光终于不再冰冷。「妳闯入太极会,必定经过一些遁甲布局,妳怕不怕里面的机关?」
香香摇头,这是她的专长,她怕什么?
「那么,拔几支钉子就吓到妳了?」他疑惑。甫现身时冷静从容的香香,只是看到他的伤口便慌乱失措,彷佛痛的人是她。
她的变化太反常了!
「我又没有……从活人身上拔东西的经验。」
两人靠得非常近,近到她能分享他的呼吸。
「原来是不曾试过。」段惜钰苦中作乐。「这四支铁钉,妳不妨带回去留个纪念。」
「别说笑了!」她使劲抽出他左手的长钉,听他闷声隐忍痛楚,她的心似被火烧一样的疼。
香香再凑近段惜钰一些,他满脸的伤映入她的瞳孔。或粗或浅的鞭痕,刀切开皮肉的血口……她思慕了十多年的人,一张脸竟被毁了大半!
香香整颗心冻僵了,当场掉下眼泪。自己珍藏许久、思慕至今的人,竟遭到如此对待,她的愤怒胜过了思念。
段惜钰见她落泪,心底惊疑不定。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姑娘,她一边凝视他的伤痕一边流泪的伤心模样……实在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