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两个法学泰斗生出来的女儿,应该是连呼吸都散发法律味的怪胎,怎么却变成天字第一号花痴?
啊呀!她怎么盯着男人看?还伸小手小脚想摸呢!
夏盈玥脸上微微发烧,双颊不由自主地泛起滟滟红潮。
她连忙将冰凉的矿泉水贴在颊边,渐染渐深的酡红却没有降温的现象,脸蛋仿佛快着火了。
“呃,我最羡慕小麦色肌肤了。”
在穆尚理灼烫逼人的凝视下,夏盈玥觉得很难为情。
所辩纯系卸责之词!
穆尚理嘴角轻轻吊起,口气是冷漠的、不屑的。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是带血的肥肉呢。”
而她就是人见人打的苍蝇!
夏盈玥压根没听出他语带讽刺,急切地否认:
“如果你的肉叫肥肉……”
她悲惨地举高手臂,泪光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那我的岂不叫五花肉?可是,无论我举多少下哑铃,都练不出肌肉;再有名的健身房教练,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穆尚理眉峰不断向中间聚拢。
她诚实坦然的模样看起来该死的碍眼!
他还宁可老狐狸的女儿是性观念大胆的豪放女,可以任由男人嬉笑辱骂、乱吃豆腐,如此一来,他执行计划就不会有压力。
但她不是!就算把良心拿去请狗吃,他也不能把小丫头归类为随随便便就跟人上床的淫荡女娃。
头痛!好烦哪!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眉头一直深深皱着,重重叠叠打了好几个死结,夏盈玥看了都替他觉得累。
蔚蓝海岸是许多人魂萦梦牵的度假天堂,他现在就踩在天堂的沙滩上,怎么看起来却像刚踩到整坨冒着热气的狗大便?一张脸臭得比阿摩尼亚还难闻,白白糟蹋上天的恩赐。
“坐下来,晒晒太阳吧。”
夏盈玥邀请他一起享受美好的午后阳光。
碰触的那一瞬间,她柔嫩的掌心泛过触电似的热流。
她真的做了,她摸到他了!
有别于大多数男人触感的一团油腻,他的肌肉厚实有力,并非靠打针吃药刻意制造的勇猛,摸起来很滑顺。
好羡慕哦!夏盈玥一颗心怦怦跳着,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躺在这里像死鱼一样晒太阳,有何乐趣可言?”
穆尚理还是绷着一张千年不化的冰块脸,在夏盈玥热切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他嘴里说着“不想晒太阳”,却已经在沙滩上伸展结实的长腿,嘴里念着“没有乐趣可言”,却发现细沙的感觉还不太糟。
“你来法国度假吗?”
像他这种大忙人,不太可能是来度假的。
“没那个命,我来出差。”穆尚理冷淡以对。
他这次来法国开商务仲裁会议,夏振刚请他在会议结束后绕到蔚蓝海岸,把度假的女儿拎回家。
夏盈玥的笑容中有几分了然。
她早料到爹地不可能放她在法国玩十天。
二十年的女儿不是当假的,果然被她料中,假期才过了一半,夏振刚就急吼吼地派人将她打包回家。
“别抱怨喽!能者多劳嘛!谁叫你是事务所最红的穆律师呢?”夏盈玥轻声安慰他。
“远观有两个穆律师。”
穆尚理口气冷淡中掺着鄙视。法律人讲究的就是用语精确,她没有遗传到父母的法律细胞。
夏盈玥微笑说道:“另一个穆崇真律师是你姐姐,爹地经常提起你们,说你们是他的得力助手。”
她一直对他的名字印象深刻,现在看到本人,更相信他拥有比名字更条理分明的头脑和工作能力。
“是吗?”穆尚理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多年前的穆宅血案,就像投进湖心的石子,激不起比涟漪更大的波动,想必老狐狸已经忘光了。
忧能伤人,日日夜夜浸蚀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他没能睡过一顿好觉,二姐更长期靠药物才能入眠。
可是呢,那个让凶手不必上刑场、供在牢里快乐吃牢饭的始作俑者,却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世间到底有没有正义?老天爷到底长不长眼睛?
“爹地说,你们两位是律师之光,是法律人的表率,还叫我跟你们多学习。”夏盈玥说着说着,开始叹气,“他恐怕会很失望,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像你们那么杰出的法律人。”
穆尚理一声接着一声冷笑说道:
“令父母俱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你才是法律界的明日之星,谦虚是美德,假装的谦虚却教人恶心。”
为什么她看起来该死的纯真?无邪的眼神藏不下任何卑鄙龌龊,牵扯出不该存在的怜惜与心动。
心动?他不能心动!
老狐狸的女儿是小狐狸精,体内充满蛊惑的诱惑因子,在画展会场他已见识过一次,那时不知她就是仇人的女儿,如今既已知道,更不能心迷智昏,忘了胸中筹划多时的复仇大计。
他要拿治狐狸精的方法治她!父债女还,天公地道,穆尚理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的心软。
别怨我,要怪只能怪你是夏振刚的女儿!
夏盈玥不知不觉也染上皱眉头的毛病,低喃轻叹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念法律的料。”
虽然明知泳装内不可能绑着足以炸掉整座海滩的火药,穆尚理瞥向她的眼光仍然带有高度警戒。
“是吗?”
凡是从她口中吐出的字眼,他统统拒绝相信!
夏盈玥用沙子逐分逐寸埋没匀称的双腿,但她真正想做的是把头埋进沙子里,像鸵鸟一样逃避面对事实。
“我不喜欢法律。”
她讨厌像父亲一样和人在法庭上针锋相对,却也不欣羡母亲的工作,不分昼夜和法律条文为伍,太过无趣。
她天生和法律相克,只是不忍看见双亲流露后继无人的落寞神色,终究还是将法律系填为第一志愿。
穆尚理讽笑着说道:“当律师要背条文记判例,当然不好玩了。你喜欢有人帮你赚钱,让白花花的钞票自动滚进口袋。”
从来没有人用如此尖酸刻薄的口吻跟她讲话!
夏盈玥瞅了他一眼,受伤的神情再难掩饰。“我什么地方惹毛你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上次硬逼她签名,现在又出言讥刺,他非这么呛人不可吗?还是律师一开口都没好话?
穆尚理猛然发现自己泄漏了太多情绪,眼瞳的恨意霎时一扫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的精明。
要是小狐狸精有了提防,坏了大事就不妙了。
穆尚理一笑,大掌伸到夏盈玥裸露的背部上轻轻摩挲,不轻不重的力道舒缓了她每一条神经,更引起一阵阵麻栗。
“sorry,我讲话一向很难听,这是职业病。”
法律人的用字遣词都令人吐血,说得好听叫直言不讳、切中核心,说得难听就是揭人疮疤、不留情面。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夏盈玥抚着胸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已无意间得罪你了。”
穆尚理大掌踞在她的后颈,一阵清凉柔软的触感传入掌心,指尖立刻恋上那柔嫩光滑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自古以来,狐狸精都长得很美。
真的要让杨尔杰恣意品尝小狐狸精的丰姿吗?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穆尚理心中颇为踌躇。家人的血海深仇蓦然在脑海中闪过,胸口一把仇恨之火,再也难以抑制,他的眼神回复冷冽。
没什么好说的,谁叫她是夏振刚的女儿!
“所长要你和我一起回台湾。”
夏盈玥已猜到他此行目的,只等他亲口说出来证实。
“好啊。”
穆尚理对她的配合感到诧异,本以为她会像绝大多数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大吵大闹不肯乖乖听话。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泡汤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夏盈玥洒然一笑,眨眨眼睛说道:“不会啊,我已经躺在这里当了好几天的死鱼了,也够本了。”死鱼放一天就臭了,当好几天岂不连骨头都烂光了?
穆尚理脸上紧绷的线条逐渐松弛,居然涌现想笑的冲动。“你不想去巴黎看看吗?那里的夜生活很精彩。”
尽管穆尚理将巴黎的夜晚形容得活色生香,不去见识一番根本就是人神共愤的罪行,夏盈玥却无甚兴趣地摇了摇头。
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位于法国南部、那个饱受战争摧残的波士尼亚,她认养了两个战火儿童,好想去看看他们。
“不如这样,晚上我陪你去酒吧,算是弥补你的损失。”
酒吧夜总会等声色场所,爹地都下了禁足令,他怎么能带她去?
小穆律师进远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应该清楚老板的个性呀。
“被爹地知道的话,你的饭碗就不保了。”
“这个嘛,你不需要担心。”
他虽不会下金鸡蛋,每个月却帮事务所掏光客户的钱袋,少了他,远观的招牌就没那么亮晶晶了,老狐狸舍得放人才怪!
穆尚理懒懒起身,毫不费力地将夏盈玥拎起来,淡淡说道:“晚上七点,饭店大厅的钢琴酒吧,我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