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他搭的?上面又没注明设计师名字。”
夏盈玥指指地板,“摸这些木材就知道了。”
“长麻子的女人嫁不出去,坑坑疤疤的木材倒有人买,真没眼光。”
康佑衡此举足是要讨好玥玥,穆尚理心里乍然一阵酸溜溜的,讲的话也就夹枪带棍,没一句好相与。
夏盈玥不明白他的心思,说道:“这些不是拼装地板的实木条,表面没经过处理,当然不够光滑。佑衡哥从不做伤害地球的事,他是去工厂检废弃木箱,把钉子一一拔除,再裁切成合适的尺寸,这长廊一定花了他很多时间才完成。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他才好。”
“也许他想送你生日礼。”
穆尚理心知肚明,那不是生日礼,根本是定情物!不过,小丫头没想通,他才没那么呆替康佑衡制造机会。
“可是,我的生日在十二月,现在才七月,未免也太早送了吧?”
穆尚理一辈子没喝过这么多醋,粗声粗气说道:“下次遇见他再问就好了,现在想那么多干吗?”
夏盈玥觉得有理,从口袋中摸出大门钥匙,笑道:“我泡咖啡,你搬椅子,咱们在长廊上乘凉。”
穆尚理随她走进屋内,从餐厅搬出椅子,平常都待在冷气房,来阳明山就是想呼吸新鲜空气,外面比较舒服。
他坐没多久,夏盈玥端了圆托盘走出,上面摆两套咖啡杯组、奶罐和糖罐,都是英国骨瓷品牌道尔顿的系列精品,十分讲究。
“你真是一只蚂蚁!”
当穆尚理已经在咖啡中加了两匙糖,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夏盈玥终于忍不住叹气,好好的咖啡,哪是这样糟蹋的!
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评语,穆尚理先是愕然,而后失笑,“我吃苦已经吃得够多了,咖啡喜欢喝甜的。”
嘴上说着,他仍自糖罐中挖起第三匙糖,放进顶多150c.c的咖啡里。
夏盈玥也笑了,同样的黑色饮料,她的是全无添加物的黑咖啡,而穆尚理的杯子里,与其说是加糖的咖啡,还不如说是有咖啡味的糖水。
加了糖,咖啡已经淹到杯缘,穆尚理小心地搅动杯中的液体,直到杯底没有任何残余的颗粒,他把汤匙放在一边,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
杯底盘没有任何液体溢出的痕迹,夏盈玥赞叹地拍拍手道:“你可以拿帽子收钱了!”简直神乎其技。
穆尚理显然也对自己调理出的饮料十分满意,三两口喝完,他放下杯子:“还是你冲的咖啡好喝。”
夏盈玥给他一个甜甜的笑,“你对多少女生说过这句话?”
穆尚理扳着十根手指数呀数的,似乎还不够,接着双腿一顿一顿的,竟是连脚趾头也用上了。夏盈玥气恼无比,正要骂他几句,穆尚理嘘了一口气,宣告放弃,“数不完,实在太多了。”
太多了是几个?夏盈玥蓦地眼眶红了。
爹地一再地警告她,尚理跟很多女星打得火热,现在他亲口承认,可见有关他的传闻是真的!
爱恋所以令人心醉神驰,就在于它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是世界上最奇妙、也最令人感动的经验,但如果爱上的人完全捉摸不定,根本不知道他想什么,反而变成灾难。
爱上穆尚理,绝对是灾难中的灾难。
穆尚理赶忙澄清道:“我和二姐都爱喝咖啡,台北咖啡店何其之多,礼貌上总要称赞女老板咖啡冲得好喝。”
他难得开开玩笑,小丫头就急得快哭了。
夏盈玥眨回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小手如擂鼓般用力捶他胸膛。
“你欺负人!”
穆尚理握住她的粉拳,顺势将她往怀中一带。
“我只欺负你。”
夏盈玥一张脸红得像着火,轻轻昨了一口:“你就会骗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哄我的。”
穆尚理挑挑眉,“你不相信我?”
夏盈玥咬着嘴唇说道:“爹地说你有很多女朋友。”
“哪个三十岁的男人没女朋友?”穆尚理没好气地哼道:“除非他不能人道,或喜欢男人。”
夏盈玥又捶一下他的胸膛,“可你未免也交过太多女朋友了!妈咪说你换女朋友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两个老不死,一再挑拨他们的感情,存的什么心!
看在小丫头的份上,他已经很久没找他们麻烦,两只死鬼再不识相,他就让他们尝尝二姐的手段。
穆尚理怀中搂着佳人,满腔怒火不便发作,“如果我冰清玉洁,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你要不要替我立一座贞节牌坊?”
男人可以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吗?
“人家跟你讲正经的!”
夏盈玥捶得手疼,改用捏的,她手劲虽然不大,但指甲很尖,倒也掐得穆尚理隐隐作疼。
忽然记起十五年前旧事,穆尚理不由得心生感慨。
“现世报啊!”
夏盈玥敲敲他的脑袋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二姐说过的一句话。”
她听得出神,穆尚理逮着机会偷了个香。
她动手他动口,结果却是他占便宜!
夏盈玥捂着被偷袭的唇,却掩不住脸上好奇神色。
“她说什么让你记这么久?”
十五年前她才五岁,只记得金枝玉叶就是那一年爹地送她的耶诞礼物,现在都是胡须尽白的老猫了。
“二姐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说不定你把心掏出来、把肉割下来,对方还嫌太血腥不肯接受呢。”原来二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此刻穆尚理真的愿意把心掏出来、肉割下来给怀中精灵似的小人儿。
夏盈玥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不是恶人,我也不是恶人,何况我不会要你自己伤害出自己。”
她当然不是恶人,但他却是。
“你是没做过坏事,将来不是上天堂,就是去西天极乐世界,我却是命中要下地狱的人。”
这些年来,为了和夏振刚夫妇分庭抗礼,他荤腥不忌,帮许多罪证确凿的被告辩护。仗着辩才无碍,学问又好,他都能帮被告或多或少减免罪责,顺便替自己捞点好处。
被害家属的悲愤,他无力面对,只能漠视;他也问过自己,这种作法和夏振刚有什么不同?他处心积虑要置夏振刚于死地,别人是不是也阴谋策划让他死得不会太好看?
本来,这条烂命死了也不算什么,现在多了小丫头,他就没办法那么潇洒了!真被老狐狸给说中了!
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小丫头虽不至于动刀子抹脖子,寻死觅活,哭肿眼睛总是会的。
他又怎么舍得让她流泪!
穆尚理难得沉默,倒教夏盈玥惶惧难安。
他有很多事瞒着她、不跟她说,夏盈玥虽然心里埋怨,但她素来温婉,他不想讲,她也不勉强。
看到小丫头蹙着眉心不讲话,穆尚理不愿加重她的心事,她要对付家里那两只怪物已经够累人了,不必多加他一个。
“没事,我只是发发牢骚,”穆尚理故作轻松说道:“地狱不敢收我,如果我一入地狱帮众鬼辩护,阎王老爷判官大人就没办法顺利进行审判,到最后一定会送我上天堂,免得我让阴世里千千万万的恶鬼无罪开释,逃到人间来兴风作浪,他岂不头大?”
夏盈玥听了,忍俊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这张嘴,全世界七十亿人口加起来也说不过你。”
穆尚理轻拢她的秀发,“老……老板没为难你吧?”
老狐狸叫惯了,一下子要改掉蛮难的。
夏盈玥在他怀中缩成一个小人球,摇了摇头。
“没有,爹地打我一巴掌,回家被妈咪狠狠数落一顿。”
“看不出来你妈咪这么挺你。”
夏盈玥又摇摇头,“妈咪不是挺我,而是她痛恨暴力,她认为打人就是不对,爹地打人和立法院那些浪费国家粮食的立委没两样。妈咪最讨厌立法院,她老是被立委削。”
穆尚理扬起一丝邪魅的冷笑,又带了点得意。
沈晴尹因升迁受阻,把立法院视为万恶的渊薮,殊不知真正的凶手跟立法院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近在咫尺的他,每个月还领她老公不少薪饷呢。
“你笑什么?”
夏盈玥觉得他笑得太过诡诈,实在可疑。
“不可说,不可说。”穆尚理没有笨到坦诚以告的地步。
“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稀罕听吗?”
他老是故弄玄虚,这个也不说、那个也不说!夏盈玥气闷极了。
穆尚理两点般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心、脸颊和秀发上,成功地把夏盈玥的注意岔开了去。
“后来怎么样?你爹地不再逼你考律师了吗?”
夏盈玥被吻得七荤八素,虽然已经和他是男女朋友,父母算是默许了,她还是会害羞。
“一人让一步,妥协喽!我会完成学业,说不定还会继续深造,只是不攻传统的诉讼法,选择国际公法作为研究主轴。”
穆尚理一听,点了点头,“想要进国际组织从事人道救援,熟读国际公法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