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一直以来,她对于他从来不是生气,而是--失望罢了……
李十三挥挥手,干笑两声。「大概是有些疲倦吧,没什么。不过咱们愈往北走就会愈冷,况且看这天好象就要下雨了,我想咱们还是先找间客栈吧。」
「不是就要下,而是已经开始下啦!」一滴、两滴、三滴,雨点由小而大,滴滴答答落在韩雍身上的大小包袱上。韩雍一边举足狂奔、一边喊着:「别呆站着,都湿了,快找地方避雨吧!」
城郊荒凉,李十三等人在风雨中寻寻觅觅,芙蓉镇里几家客栈都已挤满了躲雨的旅客,就在李子遥已经忍无可忍、准备举出王府令牌下令清空全镇客栈的时候,李十三终于找到一家尚有客房的小客栈,勉强还能让他们四人住进去。
「这实在太糟糕了,连椅子都是湿的!」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南延芳看来很狼狈,满面怒气地用手绢不断擦拭木椅上的雨水。
「反正妳身上也是湿的啊,椅子是湿的妳也没感觉吧?」被包袱拖累的韩雍看来更可怜,他一边拧干自己的衣袖,一边无力地建议:「虽然我饿扁了,但也许咱们应该先梳洗一番,换套干净的衣服再下来吃东西。」
「好吧,客房只剩两间,小李爷跟韩公子一问,就请南小姐委屈点,今天跟我共享一间--」
「我不要。」南延芳断然拒绝,就算浑身湿淋淋,她看起来仍然相当有千金小姐的架势。「妳什么身分?配跟我同睡一间房吗?」
李十三一呆,随即又笑嘻嘻的:「是是是,我是江湖人,行为粗鄙,也怕冒犯了南小姐,那就请南小姐独睡一间吧,我去跟店小二借柴房--」
「那怎么行?柴房能睡人吗?」李子遥好听的声音忽然从李十三身后响起,令她心中猛然一大跳!「既然南二小姐不肯与李女侠同一间房,那干脆让李女侠跟我睡同一间好了,雍弟你就去跟店小二说说看,看他愿不愿意借你柴房--」
「那怎么行?」南延芳、韩雍异口同声,难得很有默契地同仇敌忾。
「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人不能睡柴房,我难道不是人吗?」
李十三先是吃惊于李子遥大庭广众之下的轻浮言语,又因瞬间成为众矢之的而傻眼。而李子遥这始作俑者却气定神闲,取出银两递给店小二。「把我跟这位女侠的包袱送进同一间房,再准备一大桶热水,咱们要沐浴。」
沐浴?李十三一把抢下了包袱,面具底下的肌肤已经红烫!她立刻向店小二摆手笑道:「不用了!江湖人出门在外,很少沐浴的,麻烦你把这两位公子的包袱送进同一间房,把这位小姐的行囊送进隔壁房,然后请你帮我跟店主问一声,能否借柴房一用……」
「不行!柴房又冷又窄,连床都没有,万一妳身子没能好好休息,着凉感染了风寒,那可就兹事体大了。」李子遥说得认真无比,坚持得很。「去长白山还有好几天路程,我们一路上都得靠妳,怎能让妳受一点委屈?不能睡柴房。」
李十三目不斜视,不是直直看着前方,就是低头瞪着自己的靴子,就怕与身旁的李子遥目光交会……他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一定得靠她那么近呢?就好象……
「我怕妳没听清楚。」李子遥忽然伸过来的手吓了李十三一跳。出于习惯,她差点就要出手格挡,却见李子遥只是揽住她的肩,将她不知何时整个歪向旁边的身子给扳回来。「因为妳老是站得远远的,我只好靠近点。」
李十三尴尬得连忙挣开他放在她肩头的手,见他眼里有笑,她忽然很想揍人!
南延芳把他俩的动作全看在眼里,想到那晚李子遥说他认定这李女侠就是南明逍的事,不禁恼火。「不行!你们绝对不能同房!男未婚、女未嫁,这成何体统?」
「那不然让她睡柴房嘛!」韩雍一手指向南延芳,不耐烦地道:「拖拖拉拉的,我都快冷死了!」
「客倌。」在一旁等候差遣的店小二也是满脸无奈。「你们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她跟我睡一问。」南延芳断然说道,冷冷看向李十三。「我就委屈一晚吧。」
「其实也不用勉强……」李十三呵笑着,/心中却烦恼起来。与他们共乘一船数日,一直没机会脱衣处理她胸口上方的箭伤,况且一脱衣,她肩头上那个疤……
「走吧走吧!我快冷死了!」终于解决了,韩雍抢先踏着湿淋淋的脚步往楼上客房走去。南延芳不发一语,脸色极难看地也踏上楼梯。
「走吧。」李子遥朝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李十三一笑,叮咛道:「赶快泡泡热水,把身子和头发弄干,千万别着凉了。」
目光飘啊飘,就是不敢落在他脸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已经成了他手下败将……「不劳小李爷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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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飘来了阵阵白色烟雾,暖呼呼的水气温暖了整间客房,此刻安静的房里只听得见女子拨动水流的声音。
嗯,希望她能慢慢洗,愈慢愈好,她就有时间偷偷换药了。李十三蹑手蹑脚地取来包袱里的药箱,翻出了师父的自制膏药,又小心翼翼地剪了块布,开始处理伤口。她脱下了外衫和小衣,胸口上的箭伤已结痂,恢复得挺好,不能否认师父制药的功力还是可以相信的。
「喂,姓李的!」
南延芳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李十三一阵手忙脚乱的,连忙答应着。
「在在在,什么事啊,南小姐?」该不会洗好了吧?这么快?如果刚才李子遥不要阻止她去睡柴房就好了,她一个人在柴房就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
李十三等着南延芳说话,屏风后面却是好一阵沉默。「没什么……」
见南延芳没有出来的打算,李十三轻呼口气,又开始将膏药细细涂抹在伤处。
处处要求完美的师父总是叮咛门下女弟子,出来闯荡江湖不可能不受伤,但是受伤了就一定要好好照料,别留下丑陋的伤疤,因为她们是生而娇贵的女子,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
「所以师父总是要咱们随身携带她发给咱们的膏药,以备不时之需,真是用心良苦啊……」李十三一边将多余的膏药仔细擦拭干净,一边自言自语。
「妳真的会带我们去找福琳道姑吗?」屏风后面,南延芳忽然问道。李十三连忙草草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开始穿衣。
「是啊,小李爷苦苦哀求……」应该说是死缠烂打。「我实在没办法拒绝他,只好带他去找我师父喽。」
南延芳已经沐浴好了,当她换上簇新华美的衣衫走过李十三面前时,尚且能闻到一抹贵族妇女才擦得起的香粉的味道。李十三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也是整洁干净,就是少了那份华丽。一直到十八岁以前,她自己就像眼前的南延芳一样,十足十的官家小姐,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她已经能忍受穿上粗布衣衫,是已经认命而乐于接受,还是只是习惯了?
「我听过福琳道姑的事迹,却没料到真的会遇上她的徒弟。」南廷芳在桌前坐下,眼神看来很是落寞。「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倘若我也去求她,她能帮我抓住子遥哥,抓住好姻缘吗?」
李十三正偷偷摸摸地将药箱收回去,听见南延芳的话却呆了呆。
「其实--李子遥未必是妳命中的好姻缘啊,他那个人老是没个正经的,风流成性、处处留情,而且还非常势利,总是靠着自己贵族的身分仗势欺人--」她是在干嘛?在南延芳面前尽其所能地说李子遥坏话?她当初不是就是想成全延芳嫁给他的心愿吗?
「这不能怪他,子遥哥本来就是生在富贵之家呀,妳怎能要他与普通老百姓平起平坐?」
「不是呀,他是打从心底厌恶穷人,只要不是出身贵族、或是没钱没权的,他一概看不起!一点情面都不留!」她还记得,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跟穷人扯上关系的,更别说娶穷人的女儿……
「留什么情面?妳到底在说什么?」南延芳奇怪地看了愤慨激昂的李十三一眼。「况且不止是子遥哥,就连我也看不起那些穷酸鬼,真是一见就讨厌。」
像是被重击一拳在胸口,李十三顿时哑口无言,房里一阵沉默。
「子遥哥在找的那个人--南明逍,就是个出身贫寒的假冒千金。」南延芳忽然冒出了这句话,眼神跟着变得阴沉。「她根本不是我的亲姊姊,冒充我爹的骨肉在南府里白吃白住了十八年,要不是我无意间发现了真相,想办法逼她自己离开,当年她还会冒充南府的大小姐嫁进郡王府当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