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堡主他离堡了?”白衣问。
“没有。”老刀自信地说:“石家堡方圆十里内,除了你策马入堡外,没有任何人靠近。我断定,头头还在石家堡里。”
“对,堡主在天地,只是下人们搜遍天地却一无所获。我想,天地里应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密室。”月梅忧心地蹙紧秀眉。“重点是,这些天送进天地的伙食,都原封不动又端了出来。我估计,堡主至少有三天滴水未进了。白衣,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堡主身体会受不了的。”
“唔。”
“唉!”老刀掉著手,道:“头头是练家子,几天不吃也不打紧,你别太小看他了。”
“老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怎麽?穷酸书生,你又想和我吵……”
“你们两个安静一点!”月梅揉著额头,低叫。
“龙姑娘这些天都在什么地方?”白衣沉吟地问。
“在客居。”老刀撇撇嘴。“丫头跟那个半吊子大夫在一起。”
“什麽半吊子大夫?”
“她叫莫柔。”月梅轻轻一笑。“是堡主找来暂时代替你的大夫。”
“暂代我?”白衣讶异更甚。
“哈!白衣你完了,头头终于要放弃你了。我早跟他说嘛,你这个大夫一个月也治不到一个病人,还常常失踪,干脆换一个。现在他终于要换掉你了,真是大快人心!”老刀嘻嘻一笑。
“你闭嘴!”韦暮邑怒道。
“白衣,别介意老刀的话。”月梅轻声解释:“其实这位莫姑娘本是漠南牧场的大夫。堡主带龙姑娘到牧场玩,她和龙姑娘结成好友,堡主就将她带回来。她住客居,到此半个月,也没医治过任何人。”简单说,又是一个吃闲饭的。
“哦?”又是为了心上人而做的蠢事,伟大的爱情啊!白衣低著头,悄声窃笑。
“头头真是疯了。”老刀又有话说。“有事没事养一堆只吃不做的废人,浪费米粮嘛。”
“你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对于这个一开口就得罪人的大老粗,韦暮邑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明白了!”白衣清脆的嗓音打断一场可预计的舌战。“堡主的事交给我吧,我会找龙姑娘好好谈谈。”话一落,他起身往门口走。
“等等!”韦暮邑扬声叫住他。“堡主的问题,你找龙姑娘做什麽?”
他回眸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他……他这是什麽意思?”
“你还不懂吗?”月梅轻叹。“堡主是为情所困。”
“你们是这麽觉得吗?可是那位龙姑娘,她的举止行为……”韦暮邑斟酌用语,吞吞吐吐地道:“实有可议之处。”
月梅笑了。“她是大而化之了点,但是她心地善良、聪明慧黠,是个活泼动人的好姑娘。”
韦暮邑怀疑地看她。“月梅,前些日子你才抱怨她是个顽劣的学生。”
“是。但她也是个聪慧的学生,一点就通。”她柔柔笑著。“暮邑,相信我的眼光,龙姑娘如果能成为我们的堡主夫人,也是一椿美事。”
“是喔,一个不壮重的堡主夫人。”韦暮邑悻悻然地说。
“怎麽丫头要做我们的堡主夫人吗?”老刀大惊小怪地叫:“那她要在石家堡吃一辈子闲饭了,哎哟!亏大了!”
“大老粗,你闭嘴!”月梅含笑地再度捧起香茗。
客居,陶然亭。
“陶然”二字乃韦暮邑取唐诗人崔曙诗中,“陶然共醉菊花杯”而来。韦暮邑为此亭命名陶然,全因陶然亭畔遍植菊花。他认为在陶然亭品茗赏花,犹如五柳先生当年,九月九日无酒,久坐宅边菊丛,逢王弘送酒至,乃醉而後归。陶然亭喝酒赏花,恰似渊明当年醉卧菊丛,乃人生一乐也。
白衣安步当车,缓步踱进客居,一眼就看到醒儿独坐亭中,愀然不乐地摧花出气。他正想上前,却见西厢房门打开,一个打扮朴素、头梳发髻的女孩,手捧药草步出。她应该就是莫柔。白衣心想著,缩身闪入暗处。
莫柔把刚整理好的草药摊在太阳下曝晒,回身就看到醒儿紧蹙著眉,把开得正美的菊花连根拔起,然後把花瓣摘下丢在地上。从地上散落堆积的花瓣看来,她已经在亭里坐了好一段时间了。莫柔走上前,从她手里抢过菊花。
“这些菊花跟你没仇吧?别这麽摧残,它们还可以用来做菊花糕呢。”
醒儿没应声,随手又摘下起另一朵菊花。
莫柔顿时气结。“你……唉!你还没找到堡主?”
醒儿抓下一大把花瓣远远抛出,当作回答。
“唉!”莫柔叹了更大的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呢?见到堡主就能决定去或留吗?”
醒儿凄然摇头。“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现在什麽都不知道!”
“醒儿。”莫柔无话可说,惟有轻轻地抱著她,传递安慰。
“莫柔……”醒儿头枕在她胸前,低喃:“我现在好无助、好彷徨,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做,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醒儿呜咽著,诉说心底最深的渴望。“我好想他,好想见他。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笑,见他一面、一面就好,我……真的好想他。”她喊著,终于落下了泪。
“醒儿。”莫柔低叹,更加抱紧她。
“他为什麽要躲著我?为什麽……他……他好过分,收留我又不要我……为什麽躲我……”
醒儿断断续续地说著,莫柔则仰望蓝天,无言叹息。
她实在无法了解,爱上一个人会这麽痛苦、这麽难拾。唉!情字难解。
隐在暗庭的白衣微笑了。原来落花有意呀,那流水呢?该探探石咸的心意。他脚跟一旋,如来时悄然离开客居。
巨大的蜡烛燃烧,照得这间宽敞、四面环墙的秘室亮如白昼。
这间秘室没有窗子,四面灰白墙壁上挂满了人形图,白色轻纱由天花板垂至地面。朦胧间,使人看不清图上所绘何人。
石咸仔立在一幅图前,痴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图上人儿的巧笑倩兮。
“嗯咳。”
突来的声音惊动了他,石咸迅速掉过头。
“堡主。”白衣修长的身影斜倚门口,对著他微笑。
“回来了。”头一偏,石咸又盯著图画。“事情办得顺利吗?”
白衣不答,眼光溜过墙上人形图。“这麽想她,为何不去见她?”
石咸轻叹。“只怕愈见愈欲罢不能。”
“欲罢不能?那就留住她好了。”
石咸闭口不语,专注的目光凝视图中人。
“怎麽?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替你留下她?”
“我相信。”石咸静静地诉说:“只是我不能那麽自私,也不想令她为难。”他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白衣,你我都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有她的世界、她挚爱的家人,她割拾不了亲情,终会离去。”这个事实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再割伤他的心,鲜血淋漓。
“唔。”白衣慢吞吞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会愿意为你留下来?”
“不可能。”石咸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试一试留下她。”
“我不能。”石咸默然半晌,又道:“我不敢。”他不敢怀抱希望,因为希望落空,他会崩溃。
不敢?白衣咀嚼这句话。
石咸伸畏长指,轻轻碰触图中人儿的口鼻,滑过清丽的轮廓。他喃喃低语:
“翩翩飞舞的彩蝶,如来时般乍然,飞离我所属的天地。”
白衣笑著思忖:奇迹搭起的姻缘线,岂能轻易剪断?
寂静空荡的书房,冷掉的食物告诉醒儿,她再一次扑空了,期待的人还是不在。“可恶!”她走出书房,恼怒地用力甩上门扉。“混蛋石咸!”
该怎麽说呢?以前她天天见到石咸,视这种情形为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有七、八天没见到他,她好像生活没了重心,失落感压得她好难受,想见他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混蛋石咸,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坐在溪畔,捡石子丢下水,打散并排游泳嬉戏的鱼儿。“快出来啊!我有好多话要问你,我还要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你了。醒儿叹了一口长气。
“姑娘?”
“谁?”她受惊回头,看见白衣飘然的身影挺立,含笑注视著她。
“是你啊。”她悻悻地又丢石子下水。石咸惹她伤心,现在她看石家堡每个人都不顺眼。
“请姑娘移驾,随白衣去看一些东西。”白衣客气地说。
“没典趣。”她干干脆脆地拒绝,连问看什麽东西的话都省了。
他莞而一笑。“你都还没看,怎麽就说没兴趣?”
“就是看了更无趣,所以才说没典趣。”醒儿绕口令似的回看他。
“哦——”白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姑娘还能未卜先知,白衣失敬了。”
醒儿瞪他一眼。“我还卜算得出,你再站著不走,等会儿要大祸临头了。”她威协性十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