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打开,车子进了车房,铁门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桑桑又连连喝了几口酒,以镇静自己几乎要飞了出来的心跳声。
雕花精美的门被往内推开,桑桑双手背在身后,带著蒙胧的视线,打量著那个全身充满了男性气息的男子。他像是很讶异似的,眯起眼睛走到桑桑面前,桑桑很满意地看到他的眼光在看到自己这贴身礼服所束出的效果时,那倒抽一口气的模样。
果然,杂志上所写的方法有效了!桑桑窃喜地更加挺直自己的背,等著如杂志上所写的──有个浪漫的夜──发生。但令她困惑的是,皓禾在看到她暴露出一大半胸脯的性感模样之后,只是猛然地做著深呼吸,然后脱下外套搭在她肩上,紧紧地将她裹住。
“去换衣服,我们是今天的主客,迟到了可就不好看。”调整呼吸,用控制过的声音,皓禾很快地背过身去。
“皓禾……”桑桑眨眨眼,豆粒大的泪珠在委屈的情绪催化下,沿著腮旁的滚滚而下。难道……难道他认为我不够美,不够性感?
“去换衣服,查理应该有帮你准备其他比较得体的衣服。”皓禾仍旧背对她,自行斟了几杯酒,一一饮尽。
“不,我不要换别的衣服,我喜欢这样的我。难道你认为我不够性感?皓禾,我一直没有表示什么,那并不意味著我就是个没有脑袋的女人,到底我们之间这种相敬如宾的情况还要维持多久?”想起旁人善意的询问婚期时,自己的无言以对,桑桑积压已久的疑问一下子全爆发了。
皓禾很突兀地转过身,脸上是种比冰还冷的漠然。“这跟你这套衣服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论调有关吗?”
“我……皓禾,我没有办法忍受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我想要了解你,想要跟你有共通的心灵世界。”
“你到目前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吗?”皓禾用手梳梳额头旱已被他拨乱的发丝,叹了口气地问道。
桑桑挫败地发出低吟。“为什么我说的话你就是听不懂呢?皓禾,我们是未婚夫妻啊,我希望能多参与你的生活,我……我甚至想诱惑你,看你是不是如你所表现出来的冷静自制?是因为我的魅力不够,还是你心里有别的人,所以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
皓禾闻言一个箭步地跨向前去托起她的下颚,将唇抵在桑桑的唇瓣上,像是要故意弄痛地做的用力辗吻著她。“你称这个为冷冷淡淡吗?如果我想要别的女人,又何必费事与你订婚?我们这样下去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虽然被他拥在怀里,但桑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他在逃避我的问题,我知道他正在顾左右而言他!桑桑哀伤地想著。
“我心里的确有个女人,但她跟你一点也不相干,你是你她是她。”见到桑桑为之一垮的神情,皓禾伸出手去想拉住她,但桑桑甩开他的手,逃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间。
追到门口的皓禾用力地撞著门。“桑桑,打开门。桑桑,把门打开!”里面传来的阵阵啜泣声几乎要将他的心都拧碎了,但他却不敢将心底的秘密说出,因为他害怕一日一桑桑知道真相之后,会是用何种眼光看他……
“桑桑,我爱你,难道你还怀疑我的心?”皓禾敲著门的手传来阵阵痛楚,但他仍未停手。
“在你说爱我的时候,却告诉我在你心里有别的女人,你教我怎么相信你?若不是我逼你说出来,你还要瞒我瞒多久?”桑桑坐在门前,捂著泪如雨下的脸大叫。
懊恼地摊摊手,皓禾发出阵大吼。“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为了你,我在异乡独自度过二十年艰苦的日子,这些年来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你,你还要我怎么证明才够?”
“那把那个女人的事告诉我,还有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瞒著我,为什么你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突然出现?”桑桑将门打开一条缝,红肿著眼睛地说。
“桑桑,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你,其他的,我无话可说……”他说著俯下头轻轻吻去桑桑颊上的泪珠。“我爱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许下这句诺言,我只能给你这样的保证,桑桑,我爱你,请试著谅解我的苦衷好吗?”
闭上眼睛任泪水直坠而下,等地再睁开眼睛时,桑桑硬挤出个牵强的笑容。“好吧,皓禾,或许是我强求太多,我应该扮演著一个傻傻的未婚妻就好,谁教我不知足的想要在你的生命中找到不该找的位置。”
“不要这样说,桑桑!”皓禾捉住桑桑双肩,忧虑地看著她空洞的碎子。
“麻烦你先出去好吗?我要换衣服,必须换上得体的衣服才能跟你去参加应酬不是吗?”桑桑疲倦地说著话,眼神却像是落在遥远的地方。
“桑桑……”皓禾简直想用力踹自己一脚,为什么要如此伤害桑桑,她原是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啊!
“拜托,我要换衣服了。”桑桑说完垂下头,不再理会皓禾。她已经彻底的放弃了,今天她如此的放下自尊来诱惑他,非但没有成功,却反被他坦承心中另有他人所羞辱,这种绝望是她二十五年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打击。
不想再强求了,此刻的她已经筋疲力竭,遍体鳞伤。既然他硬要定下这么可笑的游戏规则,而我,一个已经陷入这游戏一大半的参与者还能怎么办?
也罢,他要一个不多话如隐形人般的未婚妻,那就给他个木偶未婚妻吧!于我又有何异?好累,我好累了……
机械式的打开衣橱,桑桑看也不看拎出套全黑的长礼服,高领、长袖,裙长至足踝,全身包得密不透风。这正适合我现在心情的写照,桑桑凄怆地自嘲著将那套礼服穿上。
苍白著一张姣巧的小脸蛋,桑桑咬著毫无血色的唇,像缕幽魂似飘到皓禾面前。眼脸低垂,始终盯著地面,不发一言地伫立在皓禾跟前。
“桑桑……”皓禾举起手想要触碰她,但桑桑却避之如蛇蝎般地闪避著他的手。
“不要,请让我保有最低限度的尊严好吗?从现在起我会依你所希望的,做个没有声音、没有自我的人。”桑桑说著抬起头,在她清丽的脸上挂著凄美的脆弱笑容。
皓禾心如刀割地放下手,面对桑桑如此委婉的贬损自己,但想到秘密外泄所可能引发的危机,实在令他只能三缄其口,终至只能默然的走了出去。
车子在沉窒的气氛中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不时透过眼尾余光打量著沉默平视前方的桑桑,皓禾只有以加重油门上的脚劲儿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今天应酬的主人叫涂扬波,他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我想你大概也曾在报章杂志上看过不少他的消息。”为了打破难堪的僵局,皓禾主动地为桑桑介绍著待会儿应酬场合的主人。
见桑桑没有什么反应,皓禾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专心地开著车,一面住脑海中寻找对涂扬波最后的记忆。是在那个懊热仲夏吧!自幼所居住的日本式高架木造房屋,少年的自己趴在地上当马,驮背著年幼的妹妹皓雪,一圈又一圈地在凉爽的木板上绕圈子。
一如往常,大大的旧式黑房车停在门口,那个被母亲告诫他跟妹妹不得在外人面前称呼他为父亲的男人一出现,佣人立即将他和妹妹皓雪带开,这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但那天在他的好奇心指使之下,他佯称要上厕所,偷偷地溜进院子,躲在树丛间偷听父母交谈。
“这件事非这么做不可。莉莲,凭你一个女人要带大两个孩子不容易,还是让皓禾跟我回去。”涂扬波放下手中的杯子,压低了嗓于。“况且,我可以给皓禾最好的环境,大学、研究所,甚至念到博士都没问题,将来还可以接我的位子。”
“不,扬波,皓禾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不希望他走上你的路,你还有别的儿子啊……”
“别再提那些败家孩子了,一个个好吃懒做,整日花天酒地,与其要指望那些废物,我倒宁可接皓禾回去好好栽培。”提起涂家有名的败家子们,涂扬波怒不可抑。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莉莲缓缓地抬起头。“那……太太怎么说呢?”
“她一个女人会懂什么!这个家是我在当家做主。”
“不,皓禾如果跟你回去,还是要尊称她一声大妈,要是她不赞成的话……”莉莲忧心忡忡的想到那一层。
“她答应我把皓禾带回去,但是……”扬波看看面前这个充满传统认命良顺本质的女子。“但是她要你带著皓雪离开这里,永远不见皓禾。”
涂扬波的话一出口他立即知道那是行不通的,莉莲反应激烈的自衣橱上方拖出个行李箱,打开衣橱将一些属于涂扬波的衣服都塞进去,用力地将那个行李箱丢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