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老大,当初把我丢到千里迢迢的欧洲去那件事,听说菊生是最大的主谋,这笔帐我可是一直记着呢!”兰生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子,慢条斯理地附和着亚力。
梅生若有所思地抿着唇,眼光在兄弟和酒客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露出微笑的点点头,桌畔立即响起兴奋的欢呼和讨论声。
第三章
面前的电脑荧光幕正以极快的速度一行行地闪烁出各种图表和数值,在电脑前的菊生却如老僧入定般,咬了根铅笔动也不动的盯着荧幕发呆。
“喂,菊生,你听到我们说的话没有?”冷不防有人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他脖了应势而斜倒,皱起眉的吐出那块被他含了许久的软糖。
“老陈,你想害我被铅笔刺死啊?这可是蓄意谋杀罪,不判你终生监禁,起码也会关到你尿失禁得要用成人纸尿布。”菊生将那颗软糖在同事眼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地抱怨着。
老陈和其他几个人结结实实地愣了愣,似乎对菊生反常的反应,一时之间还不太能接受。
“唉,菊生,你何必反应过度,反正你一天到晚大伤小伤就没断过……”看到菊生仍有愠色,老陈举起双手。“我道歉、我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菊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麻烦你再说一次。”
“我是说今天大伙儿下班之后,一起到一家PUB去坐坐,听小李讲,那一家PUB里新来了个妞很漂亮,虽然冷冷的,但唱起歌来,那歌声真是温柔得不得了。”老陈口沫横飞的说着,其他人则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
“没兴趣!”菊生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又回过头去盯他的电脑荧幕。
“菊生,这次聚会是为了要欢送小林到德国受训,他这一去就是一年半,大家吃吃喝喝算是替他饯行,你就一起去嘛!”旁边有人鼓躁地大叫。
“是啊,反正是用公司的福利金,走啦走啦!”
就在菊生仍犹豫之际,其他人早已一拥而上,连拖带拉的将菊生架上车,并将他的公事包放在后车厢,一群人呼啸的开着几部车,在傍晚拥挤的兰桂芳街头流窜。
坐在车子里,菊生闭上眼睛佯装休息,实则心里乱纷纷的理不出头绪。昨晚从阿诺的PUB回家之后,嘉琪那惊惶娇嗔的影像一直回荡在脑海中,令他整夜翻来覆去,睁着眼到天明。
即使到了公司,繁忙的公事仍不能令他的脑海稍微空闲下来,只因为嘉琪的容貌如同在他脑叶中生了根、烙了印,挥也挥不去,想忘也忘不了。
应该有法子的,菊生睁开眼睛,视而不见地瞪着外面向后退去的街景。香港地方不太大,她再怎么躲避,我总会找出接近她的方法的!
车子在一阵喧哗声中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菊生没精打采地跟着同事们朝那家PUB走去。
他早该想到他们是要到阿诺的PUB来的,因为豪爽的阿诺,每每总是看在菊生的面子上,大送特送还打折,也因此将菊生公司内的人心收得服服贴贴的。朝阿诺挥挥手,菊生叹口气地坐在角落最阴暗的地方。
现场的LIVEBAND有些不太一样,菊生迷起眼睛看着一个个上台唱完歌又下台的人,说这是BAND也罢,录音带也可以,唱的歌不止中文、英文,还有日语哩。
百般无聊的喝着啤酒,菊生突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张力,和周曹带着期待兴奋的表情相反,菊生才刚抬起头,整个人立刻像被魔法注定住般的无法动弹。
暗淡的晕黄灯泡在舞台正中央洒下一室的浪漫,那名女孩缓缓地走到中间,几个音符滑过,她似乎颇为紧张地朝后头的BAND做了个手势,音符再次涌出,她才张口唱了一句,菊生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
迷途的我如何泊岸
浮沉中碰着这份爱使我向往
是她!是嘉琪!台上那个如泣如诉的唱着这首《完全因你》的女孩就是嘉琪,菊生像是无意间探知了大秘密的小孩般兴奋难抑。
不同于其他歌手唱歌时仍弥漫的嘈杂和烟雾熏天,几几乎乎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专心地听着台上传来的温柔歌声。像有着极大的压抑,歌声中飘浮着淡淡的无奈和感伤,令听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跌进哀愁的思绪中。
依恃着身在暗处,菊生任凭自己的目光毫无忌惮的盯着嘉琪。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孩子心动?论外貌,大嫂介绍的模特儿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好强;说能力,二嫂带回家相亲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能力一等一的女强人?
而她呢?截至目前为止,他只知道他极端的爱钱,简直是拼老命在赚钱,为的只是供养她的男朋友上大学。或者有其他原因?
不懂,他真的搞不懂。搞不懂她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更搞不懂他管她那么多事所为何来?唉,不懂。
听到菊生的叹息,老陈回过头来凑近他。“如何?听说这小姐是PUB老板的表妹,每星期三客串登台,其他的时间她是不唱的。”
你改变命运的结局陪流泪的我笑着着
一个秋千于春雨里犹像心在摇荡
打破命运为我阻拦冬日雪下降
能令一生不迷惘
似低泣般的歌声稍歇,立即从PUB的各个角落爆出热烈的掌声,阿诺围着他洁白的围裙出现,举起手示意所有的人静下来。
“各位来宾,‘意外人生’PUB已经十岁了,在迈向下一个十岁之前,我想先谢谢大家对‘意外人生’PUB的支持,同时也要宣布一件事,就是以后每星期三定为‘浪漫之夜’,由赵嘉琪小姐演唱,谢谢大家。”阿诺说完举起嘉琪的手,向所有的人鞠躬之后,阿诺独自退出,留下嘉琪自己继续站在晕黄光线中,一首首悠扬的歌曲自她口中滑出,令在场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这一刻,菊生才用力吐出梗在胸口的气,他知道以后他有地方看那个如鸽子般机灵敏感的女郎了。
将麦克风放回架子上,嘉琪勉强支撑着不停颤抖的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员工休息室,面对阿诺和美绫夫妇的激赏笑容,她耸耸肩地将自己丢进柔软的沙发里。
“太棒了,嘉琪,你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了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适合吃这行饭的。”美绫倒了杯水给她,含笑的打量着满脸疲惫的嘉琪。
“是啊,自从你上礼拜开始试唱之后,已经有不少客人开始探听你了,嘉琪,考虑一下在我这里驻唱吧,依行情的价钱,你也可以不用再这么辛苦的四处凑钱了。”阿诺在妻子的示意下,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将茶杯放在掌心间,嘉琪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等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坚毅的淡淡笑意。
“好,我愿意在这里唱歌,可是我也不能放弃其他的工作,早一天筹出那些钱,我就能早一点解脱。”她说完捧起那篮花和巧克力,就要往外走。
“嘉琪……这样吧,我在店门口弄个小柜台让你寄卖花跟巧克力好不好?阿诺,你觉得呢?”美绫拉住嘉琪,朝丈夫眨眨眼。
“呃,也好啊!”阿诺不解地摊摊手,但仍顺着老婆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可以帮嘉琪卖花,她的收入也不会减少,你店里也有不同的特色,一举数得!”美绫眉飞色舞的说着,丝毫不理会阿诺质疑的眼光。
嘉琪抿着嘴,对那股流过胸口的暖流感到不知所措,在她二十四年来的生命中,她从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吸吸鼻子,嘉琪挤个笑颜,朝他们挥挥手,迅速地冲了出去。
等嘉琪的脚步走远,阿诺立即满脸疑惑的转向美绫。“老婆,你到底在什么主意啊?”
“咦,你们不是打定主意推菊生一把?”美绫抓起一把花生,一颗颗地塞进阿诺口里。
“没错,但你……”阿诺满嘴都是花生,口齿不清地含糊以对。
“你别管那么多,等着瞧就好了。老公,儿子在保姆家,你别忘了送奶粉跟尿布过去。”美绫说着拎起皮包,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等等,老婆,我送东西到保姆家,那你呢?”
“我要放假啊,拜啦!”朝他送个飞吻,美绫摇曳生姿的推开门离去。
“老天爷,我身边的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喃喃地自言自语,阿诺搔搔他的马尾,叹口气地回到吧台。
有些心虚的左闪右躲,菊生鬼鬼崇崇的跟在那个苗条身影后头约二十八公尺的距离,痴痴呆呆地干着急——
该找些话题的,但我对她仅是一知半解……叹口气,菊生在她回过头打量着街头车辆时,赶紧闪到一根柱子后面。
穿越过马路,捧着花篮的嘉琪搭上巴士,在巴士司机迫不及待的绝尘之际,菊生连忙钻上一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