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姬沄,这皇族名讳可不是你我可以随便放在嘴巴上乱说的。嗯,这下子可麻烦了,依玥妍公主的意思,就留你为她的贴身侍女,但你的出身嘛……”
“玥妍公主?”
“是啊,玥妍公主已经六岁了,皇上要为她延请师傅授课,想要从皇亲国戚中找个信得过的孩童来伴读,但明妍公主并不喜欢跟那些皇子皇孙往来,所以要我们为她遴选个聪敏的侍女……”
“我不想服侍她,她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
“谁?你是指玥妍公主!不,你误会了,事实上你们可说是同病相怜,玥妍公主的生父建成太子,即是秦王爷压迫下,被迫与齐王爷连盟的当今皇位继承人。姬沄,建成太子生性仁厚,只怕他日登基后,这风波终将不断,想那明妍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孙女儿,倘使你留在她身边服侍她,总比被削籍为官伎,甚至军妓强吧!”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姬法脑海中流转,再想到刚才被推拖出去的女孩们的遭遇,姬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揣测出她的想法,公公倾身向前地俯视着矮小的姬沄.“姬法,皇上必然会为玥妍公主找个婆家,届时身为媵婢的你,再怎么说都比那些终身为奴的同伴强。”
听着公公的话,姬沄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极为正确。毕竟在宫中当差,是要受所有人差遣;更别论是沦为宫廷内歌舞伎,及等而下之的军妓。只受某人差遣,总强过成为众人怨气发泄的对象。
“姬沄,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不像那些姊妹们去抢拾那些瓜果首饰,却偏偏要拾取这些书籍?”拍拍放置在身旁茶几上的书本,公公和蔼地问道。
“因为这里面写满了圣贤之道,瓜果首饰只不过用以修饰外貌或饱腹而已,但书上的道理是要陶冶性情、修身齐家……”
“是谁告诉你的?”
“是师傅。”‘“你识得大字?”
“我已经会写千字文和百家姓啦。”
“唔,没想到莫大学士这么有心,连女儿也给延请师傅……”沉吟了几分钟,而后公公拍拍姬沄的头。
“正好我也姓莫,咱们算是同宗,我也不忍见莫大学士绝后。这么着,倘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小同乡,万万不可提起你阿爹之事。”
“为什么?”
“因为皇上已经下旨将你们这等充公之女眷分赏给诸位亲王大臣,你和你姑母原被分配至秦王府充当打扫仆役,是我闲来无事翻阅名册、发现了你我同宗,所以想看看你资质如何,正巧你符合玥妍公主所需。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使‘李代桃僵’这把戏,将你自贱仆之籍脱出。只是,你的嘴巴可要牢靠些,这事儿可是会惹来杀头罪的!”
听到他基于同宗之谊而搭救,姬沄双膝一屈,立即跪立在他面前。“多谢阿爷,多谢阿爷救命之恩。”
“嗯,你就说你是我同宗的小孙女吧!年头不济,所以爹娘送你人宫来混口饭吃。”
就这样,莫姬沄的身分由前隋大学士莫敬德之女,改而为人称莫总管的内务公公远房亲戚。在他的大力推荐及姬法着实争气地通过一次次考验后,终于,在李渊和建成太子的首肯之下,姬沄从此成了玥妍公主的侍女。
虽然仅仅是一岁之隔,但呈现在玥妍公主和姬沄之间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童颜。因为是冒名顶替其他王公贵戚之女名义入宫,姬沄是天天提着脑袋瓜地生活着,生怕有些什么闪失,自己和莫总管便要脑袋移位。
尤其在后来,莫总管在公公群中内斗争宠失利后,更是险象环生,每每令姬沄要捏把冷汗的抽身而退。
染上酗酒恶习的莫总管,三杯黄酒下肚,立即松开了舌根,老爱拉了人便天花乱坠、天南地北地扯淡个没完没了,久而久之,所有的人只要瞄见他满脸潮红、步履蹒跚的模样儿,便心里有数地赶紧闪人。
最后,便只剩得两个人是他的忠实听众:一个是某年修建官舍时,不小心摔瘸了腿的小木匠;另一位则是年事已高,双耳早已不中用了的老太监。他们两个,一个是跑不怏,一个是听不见,反倒成了莫总管最好的解闷儿对象了。
但相较于失意得借酒浇愁的莫总管,随侍在玥妍身侧的姬法却是战战兢兢,每当有陌生的太监宫人靠近她时,心跳便要快个几拍。直到某次宫中大宴,莫总管因为贪杯而摔进水沟溺毙后,姬沄的心头大患才总算得以解除。
她不只一次的仔细观察过这位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玥妍公主,金枝玉叶的公主并不是个快乐的孩子,因为她肩上承载了太多的责任和负担。
对建成太子和公主生母钟氏而言,玥妍与其说是他们的女儿,毋宁说是他们的护身符。因为皇上对玥妍的绝对宠爱,可以说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于是建成夫妻便想到借由女儿为自己求取更多封赏,并巩固地位。
所以锦衣玉食尚不足形容玥妍的生活,日常所需,自有自宫中源源不断的赏赐,连玥妍身边大大小小的仆役婢奴,也都是由皇上祖父亲自御选,将最好的人派遣来服侍小小的玥妍公主。
为了要更加确定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被野心勃勃的大弟世民及二弟元吉所夺,建成太子下足了苦心,营造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和乐气氛,使向来极为重视齐家之乐的李渊,对这位长子的持家治国能力,深信不疑。
但回到了东宫,建成太子立即卸下那副和蔼可亲的面具,恭谨内矜自持的他,将所有的心思全投注在那些小小的蛐蛐儿上。彼时,斗蟋蟀是件相当流行的小赌术,王公贵族和市井小民都乐此不疲,赌注也都下得很大。
而玥妍的生母钟氏,容貌并不突出,尤其在东宫时有进贡美女人府的情况下,钟氏唯一凭借的便是自己的肚皮争气,不但连生数位小王爷,最重要的是生下了玥妍公主。有了皇上最宠爱的玥妍当靠山,即使后宫佳丽们再怎么争宠、倾轨、斗争,都可保她置身事外、永保太平。
由于这些个原因,使得他们都以一种既严苛又溺爱、亦几近讨好的态度去面对玥妍,而这也使得年幼的女儿有了无所适从的困惑。
刚进府主服侍玥妍公主,姬沄注意到这个问题。平常的玥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但她的父母却迫不及待的要求她去学习些超乎她年龄所该知道的事。
于是乎在父母面前,明妍公主老成得像个小老太婆,但只要一脱离父母眼界,她立刻又恢复她属于小女孩应有的甜美。
乍见比平常女孩高大的姬沄时,玥妍还是戒心满满的跟她保持距离。随着时日一久,她也终将姬沄当成是自己姊妹般的友伴了。
两人如姊妹似朋友般地共同生活了八年,成了生活上最好的知己,直到三年多前的玄武门之变——李渊数子间,就算建成、世民、元吉三人较有谋略,且因是出自嫡子之系,相较于其他庶出的异母弟兄们。这三人自然占有较大之优势。
但因着对权位荣华富贵的贪求,虽然依手足秩序立建成为太子,做为将来承继王位的东宫之尊,但无论是建成自己,或是为父的李渊都心知肚明,这迈向王位之路,还是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尤其是屡树建功的世民,早就嚷嚷着应以战功论赏了,而最幼的元吉,则是早已勾结好朝中一班亲贵,准备以众议推翻原定的继位人选。
建唐初期,因李渊已年老体衰,故对于那些短时间内未能绥靖的小邦,只得采取怀柔政策。但觑着大唐无法对他们动之以武力的态势,这些前朝遗族便自立为国,而其他江南部族则纷纷自立为王,眼看中原沃土又将演变为割据分裂的局面。
此时,惟有李世民独排众议,坚请出兵寇靖乱党贼子。求之不得的建成和元吉自然连忙附议,在他们私心以为,倘若世民战死他地,则这王位的觊觎者又少了个竞争者。
就在这种各自打算的情况下,当世民在前方陷入苦战之时,后方的建成和元吉也各怀鬼胎地连结成盟,将矛头一致对准了浴血征战中的世民。
而这些,世民并非不知,只是盘算得较长远的他,早已握有制致建成和元吉的秘密武器——张捷妤——而这,却是建成和元吉仍不知而和之交善的李渊宠妃。
说起这张捷妤,也是个擅于钻营的厉害女子。她原是布商之女,自幼言行脱轨,被邻里间视之为败类,但她并不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加招摇,时常与阊巷间的游手好闲地痞流氓混吃混喝,进而姘居。
合该是她贼星高照,某日她在山洼间救起个落难俊美青年,带回她父母弟兄为与她划清界线,而在山坡上为她搭建的小茅屋。当晚,这位青年即成了她的入幕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