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松手而感到温暖突然远离,姬法尚来不及为自己这种嗒然若矢的心态,找到合理的解释之前,这一波波似乎没有止境的撼动,又将她扫回了旅祺怀中。
害怕将娇弱的姬沄压伤,旅祺双手双脚着地,以自己的身体为顶,牢牢地守护在姬法上方。
“你有没有受伤?”背上传来重重的一击,旅祺转过头去,皱起眉头瞪着那把腾空飞起,因撞击到他而碎成小木块的凳子。
“没有……康公子,你在流血,你受伤了!”惊叫着伸去撕裂自己衣袖,姬沄手忙脚乱地将衣料压在他不停淌着血的太阳穴。
“没什么大碍。姬法姑娘,你方才说昨夜有梦魇?”对自大清早醒来后,便一直萦绕脑海的疑问感到不解,好不容易忍耐到晌午,他终于按捺不住地想来寻求答案。
仿佛作了个很甜美的梦境,他只记得自己下降到那艘白舟之中,揭起那方紫雾般的绢丝方巾,见到了安详酣眠的姬沄.在那一刹那中,他只觉得沉沉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但接下来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只知道今儿个一大早醒来,便觉得通体舒畅,似乎是狠狠睡了三天三夜般的适意快活。而这种感觉,是自父亲卧病以来,便没有过的情形。
连连找了几个随侍身畔的小厮来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使得旅祺心中感到不安,但眼前更重要的是,他得找出姬活自舱房中失踪,却又由外海睡在小舟中漂流回越云号的真相!
假借为他察看伤口,以避开他炯炯有神的双眸。姬沄对他专注柔和的紫眸,感到既新鲜又讶异。虽然以往在佛。寺中便常见到海棠姑娘明媚的紫眸,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对少见的紫眸,竟有如温暖的波涛之洋,会有令人想不顾一切的纵身没顶的吸引力。
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唇瓣,姬沄盯着他耳畔的须角,缓缓地开口:“那是个颇为怪异的梦境……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我在胡思乱想的结果。但它太真实了,真实得如同真的发生过一般的鲜明。”
“哦?”感觉到船体的晃动幅度变小,虽然仍不时传来轻轻的波动,但旅祺一个翻身坐正身子,将姬沄轻轻一拉,便拥进自己怀内,一面戒备谨慎的伸手护着她的头。
坐在旅祺腿上,依偎在他胸前,姬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地发起抖来。自幼生于官宦之家,及长又人宫为玥妍公主侍婢,在她这多舛的十八年岁月之中,从没有跟个男人这么靠近的经验。
那种既兴奋又害怕的感觉,使她的心如腾云驾雾般的忽上忽下。对这陌生的悸动,她全然不知该如何因应,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也没有人教过她,令她好生迷惘。
头顶上传来清喉咙的声音,这才将姬沄由神游太虚般的幻觉拉回现实。抬起头望进充满关切之意的眼睛,姬沄坐直了腰,诧异地打量着他——“明明是你啊!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否认你即是大名鼎鼎的海涯孤鲨康旅祺呢?”更凑近他,近得彼此的鼻尖都快触碰到对方的地步,而后又突然拉开彼此距离,如此反反复复的观察着旅祺,姬沄发出串长长的叹息。
“康公子,你可曾听说什么人叫彤彧?”抿抿唇,姬法狐疑地问着,抬起头却被旅祺的脸色惊吓得立即住嘴。
“谁告诉你彤彧的事?是谁?谁?”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些什么似的,旅祺捏住姬沄纤细香肩,使劲儿地不住摇晃,使头上的钗钿花红掉落一地。
“康公子!是你啊,是你将我带到那个人间仙境的处所……”看到旅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姬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昨晚他发狂般歇斯底里叫嚷着自己不是旅祺,而是彤彧的狂暴神情记忆犹新,这使得姬坛赶紧打住这个话题,但旅祺却丝毫没有放过这一话题的打算。
“人间仙境?你倒是说说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用力做几个深呼吸,借以平息心中的激动。而后旅祺挥挥手,冀望就此赶走那股源源不绝的怒气。但听到彤彧的名字所带来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小心异翼地瞄着旅祺余怒未消的脸庞,姬沄吞了吞口水,而后才轻声地启口说下去:“梦境中我醒来之际,便已身在那人间仙境内,飞瀑流泉、奇花异卉,各色鸟雀呜叫……地上,都是以贵重的珠玉宝石铺陈,可说极尽豪奢之能事,即使是在以骄逸奢华着称的前隋皇宫,或当今大唐宫禁之内,也未必有如此奢靡的做法。”
两眼圆睁地盯着姬沄许久,脑海里一直思索着她舫说的内容,在阵阵随海浪波摇中,他这才颌首要姬沄继续说下去。
“而后便是康公子的出现……”微偏着头凝神细思了几秒钟,姬沄无奈地摇着头。“我着实不明白,康公子你何以要生那么大的气?每当我唤你为康公子之际,你便是暴跳如雷地狂啸着……说你不是旅祺,而是彤彧……但,我再怎么想都想不通;你就是康公子,康公子就是你,不是吗?”
至此大致明白所有的事情了,彤彧,又是彤彧搞的把戏。望着姬沄那疑云笼罩的五官,旅祺脸上的凝重退减了几分,他漫不经心地拍拍姬沄的手背。
“我明白了。姬沄,那只是你因太劳累而产生的幻觉梦魇。我即是我,以后别再叫我什么康公子,叫我的名字吧!”
想到彤彧若听到姬沄对他而唤出自己的名字时,那种被忽视而备受打击的样子,旅祺忍不住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总算,我也扳回了一城,彤彧!
“但是……”还想再询问他那仙境般的地方,究竟是隐藏在这越云号何处,姬沄话未说完,门已经砰然一声地被由外向内猛力踹开。
进来一见到蜷缩在旅祺怀中的姬沄时,神色匆匆的管家怔了怔,但随即恢复自若的态度,他急趋向前,伸手搀扶住被他看得羞红了脸的姬法,一面不着痕迹地隔开旅祺和姬沄.“少爷,船底裂了道颇大的缝隙,你要不要出去瞧瞧?”
凑近旅祺,管家脸上虽堆满笑容,但笑意却未渗进他闪动森冷光芒的双眼。
“裂缝?怎么可能?这附近并没有任何礁石岩块,没有理由……”望着被管家带开的姬沄,旅祺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冷冷地将姬法推到床的那边去,管家岔开双脚地站在旅祺面前,脸上的表情是怪异的倨傲。
“没有理由的事已经发生了,现下那些水手跟家丁们都像无头苍蝇般的团团转,你还不快些出去?”
心不在焉地伸手抹把脸,旅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就是不想离开姬法,一心只渴望能接近她……
但脑海中似乎有另个声音催促着他:康家船队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将康家船队的安危放在生命的第一位。这个自幼即无时无刻压在肩上的重担,此刻又明显的将他的理智找了回来。
深探吐出仍积郁在胸口的那口气,旅祺伸手顺顺衣袍上的皱褶,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桀骜不驯。朝姬沄弯身行礼地打了个拱,而后他迈着大大的步伐,转身即迅速地消失在门外。
目送他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之后,姬沄这才将目光收回来,却正好接触到管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管家,还有什么事吗?”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溜,看到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裙,姬沄只得讷讷地伸手拉直衣裳,不太自在地没话找话说。
“姬沄姑娘,老朽有件事想请教。”
“管家请说,若姬沄知道之事,必然不会隐瞒。”
“姬沄姑娘,老朽一直很纳闷,究竟姑娘是如何由这越云号出走?又是如何会在失踪近两个时辰后,由小舟载着漂回越云号?”
越听管家的话,眼睛睁得越大,姬法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连连眨着眼望着管家。“慢着,管家,你意思说姬沄我曾经失踪。”
文风不动地定在那里,管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不错,昨夜近子时,据巡更的水手来报,似乎有外人侵入越云号,我们搜索全船之后,发现没有任何损害,只有姬沄姑娘你不知去向。”
吃惊使得姬沄的嘴圈成了大大的○型,她眼波流转在房内四处找着着力点,最后还是困惑万分的转向管家。
“失踪?我……”
“嗯,最奇特之处是昨夜姑娘你回来之际,身染浓郁之兰芷散香气,老朽想请教姑娘,何以会沾染这西域奇毒?”
缓缓靠近姬沄,管家眼神中透着某狂乱的因子,像是非常执着于要得到答案,他一步步地朝姬沄进逼。
“兰芷散?我……抱歉,管家,我压根儿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记得昨夜尚想多绣些手帕之际,油灯儿突然灭了,而后……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