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见到了早已听闻熟悉得一如亲见过似的康旅祺之后,姬沄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看他虽是虎背熊腰,但举止安详,温文儒雅令人如沐春风,而且以他尚如此年轻,却已是统领东南海隅一方之霸,都个个心诚服的情况看来,果真是人中龙凤……
外头不时传来时长时短的哨音,而后有着杂乱的脚步声,她好奇地打开窗子一小条缝往外瞧。远远地看到身形高大,穿着绣有鲨虎云汶等图案的紫袍的旅祺,正神色匆匆地跟身畔的部说着话,不时地朝自己这个方向凝视几秒钟。
心虚地将那道细缝掩上,虽然明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未必见得到自己。但想到自己如此公然地窥视那个男人,直教姬沄立即羞红了脸,抿着唇地低头在舱房内踱步。
阵阵呐喊过后,船舷搭起了简易的斜板为桥,许许多多的家丁水手们肩挑着一桶桶的蒙黑东西,在甲板上燃起一堆堆的火花,而后那些漆黑的块状物融成液体,再被挑进姬法原先所住的房间。
看得出来管家似乎颇为紧张,不时地吆喝跑前跑后,着令那些家丁们加紧脚步,一桶桶地将那些黑乌乌的东西,全都挑进房内。
斜倚在忍不住又推开几寸的窗旁,姬沄纳闷地想着那会是些什么东西,是桐漆吗?还是……
脑海里虽忙着探究竟,但她的双眼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迎着阵阵扑来海风、鼓胀着紫袍,还有满头深褐色发丝的伟岸男子飘去,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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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将黑漆趁热挑进去,别教漆冷掉了。”加紧速度地敦促着那些汗流浃背的家丁和水手们,管家抬头看天色,心中暗自焦急地计数着时间。
“管家,现在进行得如何了?”跨着大步来到管家身畔,旅祺将手里那封用羊皮封着,外面再裹以油蜡防水的信递给了他。“果然不出我所料,凌云号上已被外人侵入,连海棠亦成了对方的阶下囚。”
闻言大惊失色,管家将信放到跟前一段距离之外,这才吃力地匆匆看完那些用奇怪符号所拼成的讯息。
“……外攻内应,海棠小姐亦为敌方所掳,凌云号正朝西北而行,可能转进内地……这……少爷,对方是什么来路?”
“还在查证之中,现在我最担心的倒非凌云号,而是海棠,她只是个女孩儿家,万一要是出了啥差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娘交代了。”
“少爷,海棠小姐大命大福,万万不可能出啥差池的。现下我们得先将手边的事处理好,才有余裕去救援小姐啊!”伸手拉住旅祺的手腕,在取得了旅祺所有的注意力之后,管家情颇为严肃地说道。
“这我明白,只是……她是我最钟爱的妹子,眼前那班占夺凌云号的贼子,将船上大半水手杀伤流放小船,令他们在海上漂流,若不是恰好有其他船只经过,他们性命堪虑。既然对这些技术精湛的水手如此毒辣,而海棠只是一介女流,我……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伸手遮住眼,想起那些横行无法的暴徒的所作所为,旅祺急得眼泪都要溢出眼眶地红了眼。
“少爷,你尽管放宽心,只要将通道口的舱门封妥,我们随时可驾越云号出航,依这几日的风向潮汐而言,要追上凌云号,大约不出三、五天的时间。目前老奴最担心的,还是船底下的那个大麻烦!”轻声地说着,管家伸手朝甲板下指了指,眼神中充满忧虑。
管家的话令旅祺迅速的恢复原有的冷静干练,一弹手指,他朝姬沄目前所处的方向望了望。“嗯,姬沄姑娘有没有起疑?”
“这倒是没有。但是老奴却自她口中套出些颇有意思的事哩!”
“哦?”
“少爷,本来老奴以为这姬沄姑娘只是玥妍公主身边的一名婢女,但没想到她可也是大有来头。她本是前隋大学士之女,隋灭之后才被大唐收为官伎,因而成为玥妍公主侍婢,说起来她好歹也是出身良好的金枝玉叶哪!这样一位美婵娟,若被二少爷禁锢在那终年不见阳光的舱底,那不就白白辜负了她的如花美貌和知书达礼嘛?”
管家的话,在旅祺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相同的影像,想起蛮横的彤彧,将拥有这个他自拉开花轿帘门见过后,便再也无法将之驱离心田的女子,旅祺立即满肚子气。
彤彧要钱,好,我给他;他要任何金银财宝,我也从无二话。百亩良田,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干脆地割舍予他。但是,姬沄……这要我怎么放得了手呢?
信步来到舱门口,旅祺不发一言地盯着家丁和水手们,将一桶桶滚热的黑漆倒人打开的舱门内。不一会儿,那黑漆已越升越高,但他们并没有停歇,还是一桶桶地倾倒着黑漆。
自从与彤彧绝裂之后,旅祺想出了个斧底抽薪之计,既然不想让彤彧再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生活中,更不愿再使他有任何机会去惊扰姬沄.最好的方法,就是封了这条存在已经有三十年光景,却显为人知的密道了。
虽然对彤彧心存不满,但旅祺却从无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再怎么说,总是同胞兄弟,他并不想赶尽杀绝啊!
所以一大早,他就编派个理由,借口某处渔获大减,请彤彧去调查为由,远远地将他支了开去。
望着节节高升的黑漆,旅祺的心情却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彤彧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的,他心里对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了,但而想到了姬沄,还有海棠,他忍不住咬紧牙根。
“快些将通道封妥,我们趁雾夜出航。”简单地下着指令,在背后传来兴奋的欢呼声中,迈着大步离去。
此时,萦绕在旅祺脑海中的,却完全是他房中的那位娇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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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坚定有力的敲门声,然后门咿呀地被由外向内推开,端坐在桌畔的姬沄抬起头,讶异望着满脸疲惫之色的旅祺。
“康公子,有什么事吗?”放下手边的针黹,姬沄起身倒了杯水给他。自己仍坐回原位,拿起针线,继续地绣着那件锈满黼黻的长袍。
“你为什么要缝这件衣裳?”伸出舌头舔舔唇,浑身都是黑裳装扮的“旅祺”,突然凑近姬沄,扬起了左眉,斜斜地睨视着她。
“我在舱房里闷得慌,正想找本书读时,见到这袍子勾破了铜钱般大小的洞。想想在这船上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公子缝衣,所以姬沄僭越了,还请公子恕罪。”嫣然一笑地任那根银针忽上忽下,如花间蝴蝶般的穿梭,姬法凄笑吟吟地对他说着话。“对了,公子,方才我看见许多家丁及水手将一桶桶黑漆挑进我的舱房。请问公子,那些黑漆有何作用?”
闻言色一栗,“旅祺”立即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剩下姬沄莫名其妙地怔在那里。奇怪,我又没有说错话,他的反应为何是如此的大吃一惊呢?
耸耸肩低下头,姬法仍是继续地缝修着看样子是被尖锐的物件勾破的外袍。此时,门上又传来敲门声,讶异地走上前去打开门,跟前的旅祺,是一身的紫袍,正面露笑容地盯着她呢!
“姬沄姑娘,你远来是客,这些事你不必为我费心……”一眼瞧见桌上的针黹和那件袍子,旅祺即刻跨几个大步,将衣裳挑了起来,便要出去。
“康公子,这没关系的。只因为我着实闷得慌,所以……”手忙脚乱地自他手里取回袍子,姬沄对他的神色感到不解。奇了,他刚才不是已经听到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表情,却如同是初次听到般的讶然?
“这倒是了,这些天来我都忙于出航的准备,冷落了姑娘,尚请姑娘见谅。”迎向姬沄诧异的目光,旅祺忍不住伸手拉拉身上的紫袍。“姑娘,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吗?”
“没……没有。康公子,我只是没想到公子在船上倒是和我们宫中仪节相似哩!适才见公子身着黑裳,想不到在短时间内,公子又换回紫袍,但不知公子是因有祭祀之礼,还是依何礼仪而行?”
“黑裳?你是说你见到身着黑裳的我?何时何地?”
“就在方才,不到一刻钟前。公子,难道你忘了刚才你亦曾到此与我交谈,后来又匆匆离去之事?”
“方才?我到此处?”豆粒大的汗珠自旅祺额际浮现,而后突然滑落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形成十分诡异的画面。他先闭上眼,沉重地做几个深呼吸后,这才睁开眼,定定地望向满脸莫名其妙的姬沄.“姑娘,可否请你详细说明适才他……我与你的对话?”伸手抹去满头满脸的汗珠,旅祺低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