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应在此凌苔号,或者越苔号船底的水密隔舱之中,他和旅祺如日月之不得同刻争辉,但据我所知,他亦常换穿旅祺衣裳,趁旅祺不注意时,混迹人群之中。因为他们是容貌酷似的孪生子,所以多年来并无人察觉。”
“什……什么?孪生子……”对老管家这突如其来的宣布大感震撼,海棠茫茫然地盯着他喃喃自语。
“老当家的决定将财宝全都运到安全之地存放前,已将你们六姐妹的妆奁都随她们出阁而取走,只剩下你的嫁妆。我将这钥匙给你,你好生保管,可别掉了。”
“妆奁?这不是应当由大哥或老管家你为我保管的吗?况且,我上哪儿去找那金银岛?”
“已经来不及了,我恐怕见不到当家的,只得先将这些东西交予你……”又咳出些血块,老管家伸手到怀里掏出些东西,塞进海棠手里。“这逍遥金牌,此后我再也用不着,我已号令全船船工和水手,没有人敢泄漏你真实身分,但你还是可凭此逍遥金牌,调动所有康家车马船丁。女娃儿。小老儿我这辈子吃喝已足无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已在船上做好暗记,待当家的追来时,必可明了所有经过……这金银岛……金银岛就交给……交给你了,别忘了……千万不要泄漏你的身分,免遭杀身之祸!”
老管家说完后,翻翻白眼地往前仆去,将酒坛推倒,溢流出满室浓郁的芳香。
“老……老人家,那金银岛……金银岛究竟是在何方?老……”焦急地扶起老管家,海棠焦急得猛摇他的肩。
喉间发出阵阵喀啦喀啦声响,老管家甫才张口便哇一声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伸出沾染满鲜血的手指,他使劲儿地朝下方指着,嘴里嗫嚅得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
将耳朵凑近他嘴边,海棠才刚听到沙哑的几个字,便已惊觉他似麻署般地瘫了下去。而此时,门被猛然撞开,原本神态安逸的曹晔,在见到满身血迹的老管家,以及扶着他尸身,哭得悲悲切切的海棠时,脸色大变地冲过去。
“你有无受伤?是谁敢伤了你和老人家的?”伸手想将海棠搂进怀里,但那个先前还嘤呢着在怀中,温婉如初生羔羊的女郎,此刻却布满寒霜,以恨意难掩的眼光,充满不屑地推开他。
“还会有谁?这不是你下令要他们做的好事吗?你竟如此狠心肠的下此毒手,老人家已是古稀之年,你尚且不放过,何不连我也一并除去?如此就再没有人知晓你夺人船且杀尽船工水手之事!”顿首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呜,海棠冲向他,正想伸手捶打他膛胸之时,突然浑身一软地仆跌在地。
“你……对我怎会有如此多的偏见!”正气恼着她的先入为主,曹晔对她这爆竹般的性子,简直是没辙了。想要发作一番,乍见她突然厥了过去,他咽下到嘴边的嘀咕,手忙脚乱的将她弄到床上去。
体表的温度更高了,伸手探探老管家已无鼻息的尸首,他没好气地打开门朝外头低喝几句,不出三秒钟,立即有队人马快步跑了过来,依令将老管家的尸首扛了出去。
另些人则是远远地监视着一身素白的木紫嫣和齐泰,盯着他们朝这舱房而来。
“这是乱箭所伤,而且依箭头翎毛来看,应是东北盘据喇喇山的山匪所为。”仔仔细细地观察过那些由老管家背部所挖掘出来的箭头,木紫嫣凝重地说。“这箭上煨有剧毒,即使是我爹钻研十余载,亦找不出解药,可怜这老人家何以会受到此种毒箭攻击?”
不待曹晔追问,那巴焱已经一个箭步地冲到他面前跪下。“大王恕罪,奴婢本想将老人家驱赶到山腰,再上下包抄,因这老管家身分煞是重要,奴婢万万不敢伤他毫发,只是事出突然,谁知这老管家竟误触山匪所设陷阱,被翻飞的箭矢所伤,奴婢们将他抬回来关在甲板下的舱房,正准备向大王报告,不知他是怎么逃出舱房……”
“罢了罢了,既是意外,本王亦无法苛责于你,你们都下去,让木姑娘为海棠疗伤吧!”听着巴焱的解释,再瞧一眼又陷入昏迷中的海棠,曹晔心里一沉,她可会相信这并非我本意?唉!于今她恨我入骨,该如何……
倏然一惊地蹙紧眉头,曹晔在木紫嫣的示意之下,和部属们一齐退出房间,心事重重地踱向船舷。
怎么?我竟如此在意她对我的观点,生而为王的我,最不需要的便是争取他人的认同和相信。因我即是天,我即为法,我的善恶爱恨,即可决定他人的生死存亡。从来,我的言行举止都是部属们行事的准绳,我何曾想要任何人的认可来着?
但是我无法忍受她那含嗔带怨的目光,次次如针似戳般直射向我心窝。我没法子将她和那些臣下进贡来服侍我的各方美人归成一类,因为她就是她,我想和她吟风弄月,赋诗相和,而不是话不投机的剑拔弩张……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怀,何以我总无法释然地抹去她眼神所带给我的罪恶感?为什么?仰头注视着船头飘过的一大片浓苔,曹晔一次次地问着自己。
第八章
掀开亵衣,在看到那个小指大小的伤口时,木紫嫣微微蹙起眉头。嗯,果真是难以收口,将手指在滚热稍凉些的水中洗净,她以食指探入伤洞内,稍微一使劲儿,挖出一截细长的木屑,而后她洗清伤口,再次敷以金创药,将伤口再次缚起,再撬开海棠紧闭的口,灌进齐泰刚调好的药剂。
呻吟地自昏迷中醒转,在见到那一身素白衣裳的木紫嫣时,海棠还恍以为自己是梦见什么神仙了。远远地瞧着,她只觉得这女郎身上有股难掩的冷漠气质,待她一走近,海棠忍不住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姣好容貌。
“海棠?你可就是海涯孤鲨旅祺的妹子海棠姑娘?”洗净了手,木紫嫣坐在床沿为海棠把着脉地问道。
“你……你知道我是谁?”又惊又喜,海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因动作过猛而牵动肌肉,使她痛得立时白了脸色。
“果然是活色生香的一尊黄金观音!这么说来你是和这凌苔号一起被这帮吐番人所劫,难怪令兄要发出急查令,通令沿海所有驿站查访你的消息。”
“大哥他……他有没……请问你知否月妍公主……”
“月妍公主?海棠姑娘何以提起月妍公主?”
“我,呃……好奇罢了。”
“这月妍公主可谓红颜薄命、孤苦,被皇上指婚给张丞相那荒淫无度的儿子,竟在出嫁行列中被劫走,至今生死未卜。”
“啊?那……姬苔,姬苔呢?她可是已被我大哥所救,带着小王爷阿裕隐遁……”看着木紫嫣讶异的眼神,海棠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说太多了,她慌乱地别过头去,但木紫嫣却是陡然地扳过她的身子。
“这么说来,姬苔所谓将接济她与月妍公主的海棠姑娘真的是你!那……月妍公主和姬苔呢?”
“我……我不知道,我先行溜上船起锚张帆,原预备待我大哥救得月妍公主、姬苔和小王爷阿裕,便即刻启程,谁知我方上船,便被这班人所劫持……”想到月妍和姬苔安危堪虑,海棠急出了一身冷汗地瞅着也是骇然的木紫嫣。
“那……月妍公主和姬苔会在何方?前些日子我到佛寺上香祈愿,那姬苔告诉我这个计划,我便隐隐觉得不妥,毕竟这皇室婚典之际……但姬苔说你已有万全准备,没想到……”望向神情顿时萎靡不少的海棠,木紫嫣为她检查断臂,在看到她手肘内侧,逐渐淡没的守宫砂时,大惊失色地拥住海棠。“海棠妹子,莫非……莫非……”
顺着她的眼光,望向自己手臂上的贞节印记,海棠辛酸地别过头去。“别问我,好姐姐,求求你别再问下去,不要再羞煞我。”
“好妹子,倘使姐姐我有杀敌之力,必然为妹妹复仇,但此刻姐姐亦身陷这班劫匪之手……”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包药丸,倒出几颗以绢布包裹着塞进海棠手里。“妹妹,这是由鸠羽所炼之鸠丹,人服之须臾毙命。妹妹,你好生收着,倘有其他贼人欲加害妹妹,妹妹方可自保!”
将那几颗泛着森寒绿光的药丸放在枕头下,海棠才想向她道谢,外头突传来震天动地的杀伐攻呐叫声,齐泰趋近木紫嫣说了几句话,她突然脸色大变地咬了咬下唇。
“他竟追来了吗!”望着窗外,木紫嫣紧紧地盯着岸边一字排开人群当中,最英挺的那个人,淡淡地说道。
“小姐,主子他立誓要将你带回铁心山庄,若不达目的,他绝不会罢了!”
“铁心山庄……齐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能随他回铁心山庄,快去请曹公子备小船,我们得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