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地反扭住海棠的手腕,曹晔也解释不上来自己半股怒气是所为何来。只是当她用那倨傲的眼光,说着充满指责性的字眼扫向自己时,他感到一阵既羞愧又痛苦的情绪,正像条刁钻毒蛇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啃噬着已经够凄苦了的心。
是啊,盗贼之后,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这种行径跟打家劫舍、横行霸道的绿林匪盗,又有什么差别!
但这又岂是我所愿意做的!自幼饱读诗书,受无数由中土远聘到吐番的先生教诲,使我明礼义、知廉耻。但除了满腹经纶外,一无所有的我,又有何能耐筹措这复国济民所需庞大金额?走上这条途径,我何尝欢喜过!
“无论我得用何种方法,你都必须为我吐番变出所需的款项,否则……”
“否则又当如何?我已说过我没有那些能耐……”
“唔,你非得施展出你的法力,不然我将杀尽你所有水手和船工。”看到海棠那漾着不服输的赌气模样儿,那含嗔带怨的眼神,仿佛是不住地挑衅地闪烁着危险的火花,这使得曹晔更是难以控制那股夹缠不清的情绪,逐渐加重了手头的劲道儿。
“不,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没有那种法力……我……即使能点石成金,也决计不为这乱臣贼子之辈……”海棠咬牙切齿地白齿缝间,硬是挤出这些话。这如火上浇油之举,使得曹晔的怒气到达了最顶点,在冲过了头的情况下,他猛然想将海棠扯回来,抛到床上去。
在海棠错误的意会之下,她尖叫着想往外逃,在一拉一扯之间,只见到海棠哀嚎一声后,痛得弯下腰,脸上刷地全无血色,豆粒大的汗珠,正沿着她扭曲着的五官,滚滚滑落……
“怎……怎么了?”焦急地想靠过去察看,但海棠只要一看到他向前跨一步,立即连声尖叫着连退好几步,捂着她垂落身侧的右臂,泪水汪汪地瞪着他瞧。
看到海棠那逐渐肿起来的右臂,巴鑫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头一扬,巴焱立即趋上前去,拦住了心急气躁的曹晔,自己则是轻轻地握住海棠的手臂。
“不要,好痛!不……”哀叫地想挥手令他走开,海棠望着已经肿得变形,且充满可怕青紫颜色的右臂,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海仙,你的手臂可能已断裂了,先让我瞧瞧。”温柔地说着,巴鑫指尖才刚碰触到她的皮肤时,海棠已经倒抽口气地落下一串泪珠。
“巴鑫,你确定她的手臂……”想不到自己反手一折,竟然就伤她如此之重,看到她梨花泪雨的模样儿,曹晔忍不住既愧疚又自责。但只要他一走近,海棠立即尖叫连天的退缩,更是使他满心不是滋味。
看到脸色阴晴不定的曹晔,仍不停地在自己附近徘徊,海棠下意识地挨近巴鑫几分,起码跟这个残暴地折断自己手臂的男人相比之下,轻声细语地为自己检查着伤势的巴鑫,毋宁是她较愿意相信的人。
“痛……好痛……”望着巴鑫仔细接触的手指,海棠只能一再重复地以痛楚来回答他的询问,一面戒慎恐惧地盯着一丈之外的曹晔,眼神之中充满谴责和害怕。
看着海棠在巴鑫的抚触下,不时咬着嘴唇,任泪水串串滑落,曹晔没有比这一刻更懊恼自己的粗野和没了分寸,他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她,但话临到嘴边,看到海棠那满是鄙视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想我曹晔虽流亡异邦,好歹也还是承继大统的吐番赞普,向来只有我冷落他人,训示别人的事情发生,从没有人敢如此公然的反抗我,对我投以不屑眼光,而这有着蜜糖般金发、猫眼般神秘难测双眸的女郎,却有如初生之牛犊似的勇气,挑战着我的耐性。
自古以来,天子即谓苍天之子,即使她是什么海仙之流,在此人间境地,就该归人间天子所管,她怎可不听我之令!越为自己找着合理的解释,曹晔越是感到生气。
冷眼旁观着曹晔脸上时而狂涛怒卷,间或舒缓冷凝,巴焱和巴鑫都相当忧虑地紧紧盯着他瞧,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不解。
这其中只有巴鑫微微地一笑,对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少主,他了解颇深。生而为王位唯一继承人,加以老赞普期望成材的压力下,使得这位优异杰出的少主,自幼即显得老成早熟。
在过多课业层层加压之中,曹晔可说是过着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他的言行举止皆深受瞩目,这使得这位经常眉头深锁、内敛低调的少主,有着不属于他年龄所该有的深沉。
及至老王驾崩,皇后失踪,少主也被玛娜一再流徙、远迁到荒僻的疆界蛮荒之地后,在他身上已找不到个少年该有的毛躁和青涩,有的只是任劳任怨、懂事和坚忍不拔的毅力。
虽然很满意自己五兄弟,协助那些学识渊博的师傅们,将少主由个懵懂青涩的少年,调教成了智勇兼备的栋梁之材。只是,偶尔巴鑫也会感到一丝不安,因为曹晔的太过冷凝,使他深恐这位握有绝对权力的少主,从此变成个冷酷无情的暴君,这就非吐番百姓之福了。
但这种事又直谏不得,因为他今天的只知义理,不懂情爱,不就是自己兄弟五人的杰作嘛!当初是怕辅育出个软弱无能的少主,所以他们对他的挫败和感性一面,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嘲讽、讥评和揶揄,等到警觉不对时,已然太迟了。在治理国事方面,他勤政爱民,有着忧邦悯民的慈悲心肠,但在私底下的那一面,他却丝毫不懂如何平等的与人相处,虽然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对少主的没有朋友可以交心,巴鑫还是常引为憾。
论今天下诸雄,或因利害关系,或为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中隔,又有几人可当少主的友伴?而且,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这对一位九五之尊而言,却不是可轻言冒险的尝试,因为,他承受不起一朝反目成仇的损失,毕竟他所牵动的是千千万万仰赖他的黎民百姓啊!
两眼在泪眼汪汪的海棠和焦躁得如被困铁笼中,烦忧得来回踱步的曹晔之间来回梭视,巴鑫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有何不可?这海仙无论愿不愿意,她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令大王有这种真情流露的人。
海仙……既然她有护卫康家船队的神力,那自然也会有法力能济助我吐番中兴之举。况且,我吐番若能得此黄金般的海仙为后,必可永保国柞万世,说什么也不能令她受到一丝伤害。
主意既定,巴鑫着人找了块夹板,小心翼翼地将海棠断了的手臂缚牢,这才转身面对已经不耐烦得双目要喷出火花来的曹晔。
“大王,这海仙手臂骨折,奴婢已经将她的断臂加以简单固定,但奴婢向来都只为部属那些粗俗的大男人疗伤,未曾为女子治伤,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朗声地说着,巴鑫一面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海棠那变幻不定的表情。
听到巴鑫的解释,再看到海棠瑟缩在墙角惨白着脸掉眼泪的样子,曹晔的心简直都要碎了。他猛然跨着大步地来到海棠面前,伸手就要抱起她,但海棠却尖叫不停地往后退,直到背部已抵在墙上,仍以未受伤的那只胳臂,使劲儿地挥舞,要曹晔离她远一点。
“滚开,不要碰我,你走开!”试图推开他地连声嚷着,但海棠旋即么发现自己凌空而起,脸蛋正离这个一脸戾气的男人,不过数寸之遥。
越是靠近她,曹晔就越发无法控制自己满心的讶异,他迈着大步的来到椅子边,一脚跨立在椅上撑住了海棠的体重,睁大眼睛地凑近惊恐得想脱离他怀抱的海棠。
“这么柔嫩的肌肤,如雪般莹白,似乳般柔润……”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摸她泪痕未干的脸庞,曹晔砸砸舌的说道,眯起眼睛地把玩着海棠那头映着阳光,更加灿烂耀眼的金发。
“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左躲右闪想避开曹晔的手指,对他那似乎带有电流般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所引发的连串麻刺异样感觉,海棠害怕得紧。但又不愿在这俊美得令人几乎要移不开眼光的陌生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她只有闭上眼睛,胡乱挥动着手去推阻他。
“太奇妙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白皙的肌肤,还有这黄金织成般的头发……金丝雪肌海中仙……金丝……雪肌……”吟哦数句后,曹晔大喜地迎向同样也想到这首歌谣的巴鑫他们兄弟。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海仙果真应了那首神秘歌谣的预言,可见我吐番复国有望,这是个吉兆啊!”在巴鑫的带领下,兄弟们全都兴高采烈地跪在地上,朝曹晔和海棠连连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