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要下雨了吧,我还有三家公司没去面试呢!”
看着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小抄,翔芸有些气馁地丢回皮包内。没力地想着千篇一律的答案——
“你的条件不错,但我们还必须等部门经理决定,所以,请等候我们的通知。”
几乎每家面试的人,都是客客气气地将翔芸送到门口,不给她发问的机会,就把她送出去了。
“等候通知、等候通知,你们以为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烦躁地抓抓马尾,她蠕动着不安分的脚趾头。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不肯用她。毕竟一个连身份证明都提不出来的人,要他们怎么相信她能胜任?
况且,在不想欺骗任何人的前提下,她小姐几乎是开宗明义就把自己的情况,老老实实全盘托出。
“没有学历、经验,这还好办。问题是,史小姐,你连最基本的身家资料都提不出来,我们实在很难录用你。”人事经理清清喉咙,一脸的不耐烦,不停地瞄着手表。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但我的医生说过,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恢复了。”看着空白一片的履历表,翔芸莫可奈何。
“是吗?那就恭喜你了,但我们必须找到‘目前’合适的员工,很抱歉,史小姐。我看这样吧,我们会把你的资料键入资料库里,以后有适合你的职位时,再通知你。呃,你的联络方式……”已是很明显的要结束面谈,对方拿着笔,等着翔芸的下文。
“啊?呃……我目前住在旅馆里,所以也没有地址电话。”想到那个简陋的小旅馆,翔芸摊摊手,“没关系,我再找好了。”
走出那家小贸易公司,顶着酷热艳阳,晒得发昏的翔芸,一时间还真有“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的感慨。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长吁短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原因。
天哪!学、经历真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一个愿意苦干、实干的人,没有了那几张纸,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吗?
眼尾瞥见乌云越来越厚,看看身上这套护士阿姨送的、唯一正式的“面试服”,翔芸决定还是快些闪人,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正当翔芸赶在第一滴雨落下前,转身往公园的凉亭跑时,冷不防突然冲出个人影,将她撞得跌出凉亭,正好被倾盆大雨浇个正着。
“哇——你干什么啊?”
翔芸四脚朝天地坐在地上,狼狈地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怒视着那个一脸愕然的男孩。
“抱歉,我没看清楚这里有人,你还好吧?”伸手要拉翔芸起来,他看起来满脸无辜的样子。
“你说呢?”气愤地走进凉亭,翔芸瞪着裙子上一大片污渍。“我会被你害死,这是我仅有的一套‘面试服’呢,你害我弄脏了,我还有三家公司要面试耶!”扭挤出一大堆污水,翔芸哇拉拉地叫着。
“面试服?拜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穿这么正式的套装去面试?”
突然爆出大笑,男孩抹抹脸,一面以手指将乱窜的发发往后梳。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这还是护士阿姨送我的,她说现在面试就要穿这样。”沮丧得无以复加,翔芸坐的在凉亭的石椅上,对自己、也对他生着闷气。
“对不起,是我不对。”看翔芸嘟着嘴生气,他俯下身子,“要不然,你要我怎么赔偿你的损失?”
“来不及了,雨下得这么大,我跟人家约的时间快到了,也没有衣服可以换,我看,今天又找不到工作了。”
“找工作?”男孩一听立即抬起头,满脸兴趣的神色,“你的专长是什么,学、经历呢?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你?”抬起头打量他,翔芸发现他长得很高,不只是高,他很高而且很壮,难怪刚才一撞就把她撞飞出去。
“是啊,说说看,你会电脑、英文,Internet吧?”
努力在脑海搜寻许久,无奈翔芸就是想不起蛛丝马迹来,所以只能摇摇头。
“啧啧,电脑和英文还有网路,几乎是现代人必备的技能了,你竟然都不会!那……你自己说说看,你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连自己究竟是谁都还搞不太清楚。”
“喂!你……你该不会是嗑药了吧?哪有人会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是真的!我丧失记忆了。”
“是吗?自从有人发明‘暂时性失忆症’这名词后,动不动就有人拿来做借口。”带着奚落的语气,他在凉亭内绕来绕去。
“信不信由你,我也很痛恨这种情况啊,但医生说何时会痊愈,连他也没把握。”望着如瀑布般的雨水,翔芸叹了口气道。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应该会帮你去回想一些往事吧?”凝视了翔芸半晌,他摸摸鼻子,理所当然的说。
“没有。他们把我自溪谷里救起来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当时我受重伤,他们也没再花心思去找任何可能留下的东西。”
或许是翔芸的神情吸引了他,他大剌剌地坐在翔芸身边,跷起二郎腿,一面将湿透的球鞋和袜子脱下来甩干。
“真的啊?那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嗯,连名字都是医生说是救我的人听到我一直叫这个名字,所以他们认为这可能是我的名字。”
看雨势已渐渐变小,翔芸打算回旅馆窝着。或许,明天再想办法吧!
“等一下,你说你没有家、也没有工作?”灵活眼珠转啊转,他突然拦住翔芸去路。
“是啊,我现在暂时住在旅馆里,等找到工作后再做打算。”看着他年轻的面孔,翔芸怀疑他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无助。
“所以,你要找工作,对不对?”
“对啊,天上不会掉下钱来养我吧!”
“那好极了,走,到我家去!”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翔芸,急匆匆地大步走,个子娇小的翔芸被他拖着跑。
“放开我,你……你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连拖带拉地把翔芸拉到公园门口,他停下脚步,兴奋地看着翔芸。
“我就知道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它绝对是听到我祷告,派你来的!”
“老天爷……它……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感觉一片混沌,翔芸看着笑得失了神的男孩,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只要有你出现,我看叔叔绝对不会再管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么容易就把问题解决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听他碎碎念了半天,翔芸还是搞不懂他的意思,“你叔叔为什么要管你?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罗!你不是要找工作吗?我正好需要一个家教,你说,这不是‘天作之合’吗?”双手往天空一扬,男孩说得口沫横飞。
“不、不对!”
“嗄?什么不对?你不愿意当我的家教吗?我叔叔会给你很高的薪水!”摸不清楚翔芸的意思,男孩急忙解释着。
“不,我的意思是说,‘天作之合’是用在恭贺人家结婚用的。”
“喔,这样啊?我不清楚,我一直都在国外念书,最近才回国。没办法,我叔叔坚持要我回来继承爸爸的公司和承担长子的责任。”
讶异地扬起眉毛,翔芸这才发现男孩的装束,和一般街上的青少年不同,讲话也有微微的外国口音。
“这不是很好吗?子承父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唉,你不会懂的啦!反正你就当我家教,负责教我中文吧!那天到医院看我爸,我只不过说了句‘驾鹤西归’,叔叔就决定帮我找家教,免得我再闹笑话。”搔搔凌乱刘海,男孩眼里闪过些许落寞。
很快意会出那个场面,翔芸忍住笑,“在那个场合说那句话,难怪你叔叔不高兴。”
“是啊,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窗外有鸟飞过去……”看翔芸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他耸耸肩,“对我而言,中文真是有够难的!”
“所以,你叔叔希望帮你找个家教。”做出结论,翔芸马上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叔叔一定希望你找个中文系毕业的老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念什么……”
不等翔芸分析完,男孩打断她的话,“唉啊,你别管那么多啦,我真受够我叔叔找来的家教,每个都呆得要命,事实上,我现在就是跷课偷跑出来的。”
顺着他手势看过去,翔芸赞叹地看着停在路边,一辆闪着金属光芒的脚踏车。
“哇!很棒的车子耶,这种高科技产品很昂贵,看来你很注重享受喔!”想也不想地说着,翔芸怔了一怔。
奇怪,她怎么会晓得这车子的身价?难道曾经看过?不,没有,在住院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资讯。
但是……似乎在印象中,她曾经和某人一起……出席过某个场合,为这辆备受瞩目的新车开发表会和签约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