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贤禹发现自己忍不住要去思索这则传言的真实性,而且不知怎地,似乎有点介意。
介意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展露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咦?真的下雨了?」
惊讶的声嗓拉回他的思绪。他跟著汪明琦调转视线,果然发现豆大的雨点毫不客气地击打车窗。
骤雨来得急,也来得狂。
看著瞬间朦胧车窗的雨雾,一幕灰白影像忽地在他脑里晃过。
「那天,也下著雨--」他喃喃。
「那天?」汪明琦扬扬眉。
「还记得吗?」他转头望她,嘴角似笑非笑,「那天我不小心撞上你。」
「啊。你是说那天啊。」她恍然大悟,沉默数秒后,唇角一扬。
「虽然你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却指著我的鼻子,把我骂得好惨。」他微笑,墨瞳闪过一丝幽默,「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被骂到体无完肤的地步。连我父母都没那样教训过我。」
「当然,你是『殷完人』嘛,既是好学生又是乖孩子,你爸妈哪敢随便教训你啊?」她嘲讽地说。
「可你却敢。」他慢条斯理一句,眼眸深幽幽地,潜藏著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波涛。
她心跳一停,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我那天运气很背,心情又差,你还来雪上加霜,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她半开玩笑,嗔睨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她了。
「这个嘛--」她垂落眼睫,玫瑰唇角浅浅地勾勒著某种神秘弧度。
「还是不肯告诉我吗?」他有些失望。
「不能告诉你。」她撇过头,凝望车窗的眸微微迷蒙,陷入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回忆,唇畔的微笑有点娇,有点甜,却蕴著更多自嘲之意。
与他初次相遇的那天,正是她十六岁生日,可她却从一早起来便诸事不顺,倒楣到了极点。
然后,在狂风骤雨肆虐下,她遇上了他,一个她无法掌握也无法折服的男人。
一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啊!
她想,思绪翩翩,像落叶,漫天飘扬,却掩不住惆怅况味。
记忆的放映机启动,一幕一幕播放过往的画面,在雨雾交织的车窗上映出淡薄影像。
她看著,有些痴了--
第三章
衰!衰毙了!
望著黑色百褶学生裙上一块色泽闇沉的圆形斑点,汪明琦有仰天长啸的冲动。
今天从一早起床运气便倒楣到了极点,因为晏起匆匆忙忙赶上学不小心撞到头,前额青紫了一小块,挤公车时又遇到不知好歹的色狼朝她臀部伸出魔爪,她回身怒斥,发现对方竟是年纪大到足以当她爷爷的老不修,害她一口气差点堵在喉咙出不来。
到了学校,入学以来一直盯住她的教官早在校门口等著痛骂她了,不但警告她旷课时数已经太多,再不检点小心记过处分,还批评她裙子太短,头发太长。
「你应该知道学校规定的是耳下三公分?说说你这是几公分了?都到肩膀了!这一届入学的女同学一个个都那么乖,为什么偏偏出了你这个异类?你啊……」
一串连声珠炮,足足轰了她二十分钟,轰得她灰头土脸。
进了教室,一向看她不顺眼的风纪得意洋洋地在签到簿上记下一笔,还送来一记挑釁目光。
她没空理会,忙著应付来自英文老师的严厉眼神,为了她连续缺考三次英文小考,平素形象端庄的女老师差点变成粗鲁的武将岳飞,怒发冲冠。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接过高中新交的好友董湘爱特别为她准备的爱心便当,正想大快朵颐时,却赫然感觉下部一阵怪异的湿润。
她、的、初、经、来、了!
Shit!一个人还能更倒楣吗?
虽说裙子是黑色的,就算染上污渍也看不清楚,而且内裤也在保健室阿姨的帮忙下换了新的一条,可那股子不洁的感觉仍深深缠绕束缚著她。
可恶!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有这种该死的月经?为什么不让她再多逍遥个几年?
十六岁来初经并不算早,可也不算晚,她知道一个同学的姊姊直到十八岁才来。
再迟个几天也好,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上天莫非嫌她还不够衰吗?非要再添上一桩?
「医生阿姨,我觉得怪怪的。」抱著小腹,她蹙眉提出疑问。
「哪里怪?」女医生温柔地问。
「这里……好像闷闷的,有点难受。」
「那是经痛。很多女孩子都会有的现象,刚来的一、两天会比较不舒服,过几天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以后每次MC来,我都会经痛?」
「要看情形,不一定每次都会痛,感觉也会不一样,有时候比较痛,有时候还好。」
Shit!
汪明琦在心底诅咒,展袖拂去前额冒出的冷汗。
不知是否错觉作祟,她感觉愈来愈不舒服了,小腹的沉闷似乎转成某种怪异的疼痛,教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阿姨,有没有止痛药?」
「很痛吗?」女医生同情地望著她,「躺下来休息好了。」她扶著她在病床上躺下,又拿来一个小小的热水袋垫在她小腹上,「这样应该会舒服一点。」
「吃药会不会好得快一点?」
「最好不要。」女医生摇头,「养成习惯以后对你不好。以后月经来时多吃点甜的、热的东西,像巧克力、红豆汤之类的,疼痛的症状会比较减缓,还有,千万不要吃冷的、冰的东西,不然会很惨的。」
「会怎样?」汪明琦咬著牙问,想起方才下课时还到福利社买了冰淇淋吃。
「会更痛。」
「饶了我吧!」她不禁呻吟,翻了翻白眼,这一刻巴不得死去。
见她夸张的反应,女医生不禁笑了,为她盖好被子,「好好休息吧。今天下午特许你请假,我会帮你跟你们导师说一声的。」
「谢谢。」她掩落眼睫,在模糊的疼痛中迷蒙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颊畔一束温热的气流骚动意识朦胧的她,然后,是唇瓣上某种冰凉的触感。
她倏地惊醒,瞪大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少年脸孔,五官尚称端正,凝望她的眼神痴迷而陶醉。
「你做什么?!」她锐声斥道,猛然坐直身子,「恶心!」忿忿然展袖拭唇。
不必他回答,她也明白方才自己遭人窃吻了。
「对不起,明琦,我……」
「你离我远一点!」
「我只是太喜欢你。对不起。」少年解释,虽是道歉,却毫无侮意,嘴角淡淡勾著笑意。
他根本一点都不觉抱歉,而且还很得意!
愈想愈气,汪明琦纤手一挥,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并不生气,只是抚著微疼的脸颊,慢慢戴回刚刚摘下的眼镜。
她怒瞪他一眼,翻身下床,套上学生皮鞋,踏著激越的步伐走出保健室。
「你去哪里?」他追上她,「阿姨说你身体不舒服,要多休息。」
「我休息够了!我要回家!」
「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
「你管我!」
「你不是月经来了吗?这样乱跑可以吗?」少年急急地问。
不识相的关怀惹来汪明琦滔天怒气,她回身,阴沉的眸光逼得他身子一颤。
「你都知道了?」一字一句宛如利刃,满蕴威胁冷意。
「我……呃,阿姨虽然不肯明说,但我猜应该是--」
「王进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警告他。
他一愣,「可是……」
「我不喜欢你,永远也不可能跟你交往。」她语调清冷。
王进德脸色发白,「明琦,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刚刚不对,可是……就算只当朋友也可以。」他求她,「你反正有那么多男朋友,不差我一个吧?别这样啦,别这么绝情。」
「多你一个是无所谓,可惜,我讨厌你。」她高傲地抬起小巧的下颔,「总之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抛下无情警告后,汪明琦怒气冲冲地走回教室,趁著下课时问一片混乱,她拿了书包就走。
「明琦。」董湘爱讶异地跟上来,悄声问她,「你感觉好多了吗?要去哪儿?」
「我没事。我要回家。」
「可是还没放学……」
「反正我下午已经请假了,应该没关系吧?」她不忍好友担心,微笑安慰,「放心吧,就算是那个魔鬼教官应该也不会忍心为难我。」
「那好吧。你一个人回家小心点。」董湘爱叮咛她,又附在她耳畔,「『面包』还有吧?」
「面包?」她扬眉。
「卫生棉啦。」
什么?原来这玩意儿还有代号?
「嗯,还有,阿姨给了我几片。」
「那就好了。回家小心啊。」
在董湘爱微笑目送下,汪明琦大大方方地穿过校园,往大门口走,果然,校门口早已熟识她的警卫并没阻止她,只是对她咧开一张大大的嘴。
「听说你今天不好过啊,明琦。」
啧!全世界都知道她今天MC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