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个女人能这样爱著一个男人?
「……我答应你,妈。」
「谢谢。」汪母微笑,那笑是温暖而欣慰的,就好像她从此后在这世上已了无牵挂。她转向汪父,深深地、满怀情意地睇他,然后,掩上了眸。
苍白纤瘦的手无力地滑落。
汪明琦瞪著,好半晌,脑海只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声砰然闷响唤回她出走的心神。
她茫茫回首,望向跌坐在地的父亲,他紧紧拽著床脚,用力到十指泛白。
「爸?」她低声唤。
他应声抬头。
而她蓦地一震。
那张涕泪纵横的老脸真的是属於她父亲吗?那全身颤抖、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模样,和平素严酷威猛的形象实在相差太远。
「爸,你没事吧?」她问,担忧地朝他伸出手。
他立刻抓住,「你妈她……真的丢下我了吗?」他问她,无助的神态恍若迷了路的孩子,「她真的走了?」
她没回答,声嗓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真的走了吗?她怎能这样说走就走?」汪父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在病房内狂乱地绕,「她不能走,她不会走的!」
「爸!」她沉痛地唤。
「她不会走的,对吧?明琦。」苍老的脸庞急切地转向她,寻求她的保证,「对吧?对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
泪珠晶莹而剔透,静静停栖她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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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你那边一切顺利吗?」方保志一面讲手机,一面舀起一勺冰淇淋,喂向坐在身畔的女伴。
「讨厌!人家说了不想吃甜食嘛。」女人娇声抱怨。
「就吃一点。」他哄道,「我爱看你舔冰淇淋的样子。」
「你这色鬼。」她刮他的脸颊,酥软的声嗓足以麻痺任何男人的神经。
但不包括殷贤禹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要打情骂俏也请等挂断电话后,OK?」
「当然有,老大吩咐,小的怎敢不听?」方保志亲了女伴一口,「你要的资料我刚刚已经弄好了,等秘书整理好后就会E给你。」
「我一个小时后就要跟客户开会了。」
「我知道,保证及时送达。」
「最好是这样。要是误了本事务所历年来最大的一件Case。年底咱们就召集所有合夥人来好好谈谈新的股权比例吧。」殷贤禹含笑威胁。
「放心吧。你出马,我后援,这件Case绝对到手。」方保志信心满满,「谈完生意后,你就尽管在香港多玩几天。香港美眉很漂亮的,到兰桂坊多把几个吧。」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参考的。」殷贤禹嘲讽地说,「就这样啦。等我好消息。」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将笔记型电脑接上网线收信,果然接到秘书传来的资料。
他打开档案,浏览著经过精密计算得到的数字,嘴角勾起浅笑。
果然和他之前评估的差不多,有这些数据在手,谈判起来轻松多了。
他关上电脑,正对镜换装打领带时,一声短暂的叮铃声忽地响起。
那是什么?
他微微讶异,却无暇细想,提起笔记型电脑走出饭店房门。
汪明琦茫然地瞪著天花板。
为什么会想要打电话给他?
她在电话簿里输入了这么多人名,有湘爱那几个死党,也不乏愿意为她两肪插刀的男人,为什么却偏偏拨了他的号码?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在最需要的时候,她只想到他?
不该是他的啊。
她呻吟一声,将脸庞埋入枕间。
不该想他的。
抬手抓起床头的矿泉水,才饮一口,还来不及解喉间焦渴,便狼狈地泼了小半瓶在睡衣衣襟。
她看著,短促地笑了一声,却没有善后的打算。
没力气了。
她将空瓶随手一丢。现在的她头好晕,什么也不想做。
只想睡觉。
睡了,就能忘了太阳穴磨人的痛楚吧;睡了,就能摆脱全身发热的不适吧。
她想,朦朦胧胧坠入梦乡,睡梦中偶尔不安稳地扭动著,气息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火烫的焦躁唤醒,茫然睁开了眼。
映入瞳底的是一片深幽的黑暗,就连窗扉外也是无星无月,无虫鸣无人声,绝对的死寂。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这世上,该不会只剩她一个人吧?
苍白的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她嘲弄自己无端的寂寞与自怜,一面翻身下床,扶著楼梯把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忽地,晕眩急遽袭来,她踉跄一下,踩空了一阶,整个人宛如一颗球直滚向楼梯底。
好痛。
全身骨头,像被拆散似的,无一处不痛。
好痛。
她扬手覆眸,唇间逸出一串歇斯底里的狂笑。
真是……倒楣透顶了。又是一次「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最佳示例。今天该不会是继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以来最倒楣的日子吧?
她想喝水。体内的燥热逼得她发狂。
可是动不了,骨头沉沉的痛感像巨石,压得她无法动弹。
该怎么办?
想著,眼眸莫名一酸。她急忙用力咬住牙关。
叮咚、叮咚。
清脆的声响击落她昏沉的脑海,她缓缓睁眼。
是什么声音?
叮咚。
啊,是门铃。有人来了。
可惜她动不了,也不想动。
「走开,别烦我。」她喃喃自语。
对方却执意不走,依旧继续按著门铃,不一会儿,连屋里电话都加入呼号的行列。
拜托!可不可以饶了她?
她闷声呻吟,伸手掩住耳朵。
好半晌,那人似乎放弃了,屋内重新回复静寂。
绝对的、百分之百的静寂。
她放下掩耳的手,改抱住自己的臂膀,感觉全身忽地窜过一束冰冽冷流,木板地面的寒温似乎正慢慢从她背脊渗透。
她开始发颤。
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时,一道仓皇声嗓蓦地在她头顶扬起。
「明琦!你怎么了?为什么躺在这里?」跟著,一双温暖的大手探向她,「你发烧了?」
他惊异地喊,急急展臂,将她稳稳抱起。
她展开迷蒙的眸,望向眼前写满焦虑的男性面孔,那因担忧而紧紧锁住的眉宇扯痛了她的心。
泪水无声无息地逃逸眼眶。
为什么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总是他及时出现来伸出援手?
「贤禹,你怎么……会来?」
「你打手机给我不是吗?」虽然一下子就切断了,但他后来依然从手机留下的未接讯息中查出是她。「我回电时你不接,打到店里,服务生告诉我你已经两天没去了。我想你可能出事了。」於是他立刻从香港赶回,一分钟也不多留。
「只是……发烧而已。」她很想假装若无其事,可喉头却不争气地哽咽。
为什么在见到他以前她可以强忍住自怜,见到他后,所有的委屈、心酸、神伤便一古脑儿泉涌而出?
「为什么不开门?幸亏我事先跟小爱借了钥匙,否则你在屋里病上几天也没人知道。」责备中蕴著浓浓关怀。
「对不起。因为……我摔下来了,不想动。」
「摔下来?」他惊恐地瞪她,「从楼梯上吗?」
「嗯。」
「天!」他连忙迈开步履,轻轻让她躺落沙发上,「你没受伤吗?有没有哪里骨折?我马上叫救护车!」说著,他掏出手机就要拨号。
「别紧张。」她阻止他,「我没事。」
「真的没事?」他打开台灯,心慌意乱地审视她的脸跟手,「有没有撞伤哪里?有淤血吗?痛不痛?真的不要我叫救护车?到医院看看比较好。」
「没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她唇角一弯,噙起浅笑,可盈於眼睫的泪水也纷纷坠落。
「你哭了。」他伸出拇指抚过泪痕,神色又是懊恼又是心疼,「还说没事?你一定很痛。」
「我不是……因为痛才哭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痴痴地望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一样感觉自己好脆弱,好哀伤,却又好幸福。「我很高兴你来了。」她低声道,闭上眸,极力压抑过於激动的心绪。
「我抱你上楼吧。躺在这里不舒服。」
「嗯。」她没有拒绝他的体贴,展臂搂住他的颈项。
在湿润的脸颊偎入他的颈间,嗅到属於他身上一种温暖、坚定的男人味时,她忽地再也克制不住了。
「贤禹,我妈妈她……过世了。」她低低地,哽咽地诉出近日来承受的重大打击。
他身子一僵,却没有停下步伐,只是扬起温厚的声嗓,「嗯。」
「她到临死前都还惦记著我爸,一直拜托我照顾他。」
「她很爱他。」
「爱惨了他。」她短促尖锐地笑,「我没想到她还那么爱他,那么放不下他。」
「明琦?」察觉到她神智濒临歇斯底里,他柔声低唤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藕臂一拢,更加偎近他,「我以为她会怨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批评她、使唤她,把她当木娃娃一样摆布……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怨呢?为什么到最后她最牵挂的还是他呢?我真的不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