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视他,「我可以抽烟吗?」不等他反应,她迳自取出烟盒,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时代不一样了,先生。现在的女人不会因为跟一个男人上床,便和他结婚的。她更不需要男方为了平息长辈的怒气,而负起这种无谓的责任。」
「这是无谓的责任吗?」他挑眉,望著她被缭绕的烟雾半掩的容颜。
「无谓,而且无聊。」她不屑地撇撇唇。
「那请教一下,女人究竟会为了什么原因结婚呢?」
她瞪他。
「爱吗?」他好整以暇地问。
她咬牙,「有些女人不结婚的,先生。」
「为什么?因为她们不相信爱情吗?」
「因为婚姻对她们而言只是束缚。」
「哦?」他倾过身,黑瞳紧紧锁定她,「对你而言,也是这样吗?」
她冷冷一笑。
「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有不结婚的想法?」他问,更逼近她一些,温热的呼吸撩拨她鬓边细发。
她心跳一乱,却阻止自己退后。「为什么不能?难道只有男人能有不结婚的念头吗?」
「我没说不能。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为婚姻没有好处。」汪明琦淡声道,「我有钱,有自由,有生活品味,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跟我喜欢的男人约会调情,不愿意时,也不必勉强自己看另一半的脸色。」她顿了顿,眉宇漫开挑釁,「请你告诉我,婚姻除了降低我的生活品质外,还能带给我什么?」
「也许只是生命共同体的感觉?」殷贤禹放低声调,嗓音既温柔又沙哑,「也许只是你生病时,有个可以光明正大对他撒娇的对象。也许只是有一天发生大地震时,有个人能牵著你的手跟你一起面对断垣残壁。也许只是你老了的时候,有人陪著你一起坐在摇椅上看日出日落--」他深深注视她,「你不想要那样的一个人吗?不想跟那个人许下共度一生的誓言吗?」
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想要那样一个人吗?不想跟那个人共度一生吗?
她当然想!
她不会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自己。
可那个人岂是如此容易寻得的?就算找到了,与他经营婚姻生活的过程中又是如此容易磨灭两个人的感情!
她闭了闭眸,「我想,那个女人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那个人』吧?」唇角漫开苦涩,「你在随口许下结婚的承诺之前,应该好好想想对方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终生伴侣。」
沉寂。
绝对的、压倒性的沉寂。
汪明琦无法忍受的沉寂。
他为什么不说话?因为终於了解自己行举的冲动了吗?
她涩涩苦笑,烟送进唇畔,又是深吸一口。
「……别抽了。」他忽地夺下她的烟,在桌上的烟灰缸捻熄。
她烟眼蒙胧地望著他的动作。
「你懂得劝客人喝酒伤身,为什么就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健康呢?」责备里藏的是最深的关怀。
她心一扯。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微凉的脸颊,「我懂了,明琦。」凝望她的眸满蕴怜惜,「我现在知道你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他终於……明白了吗?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莽撞。」
她别过头。她想听的,并不是他的道歉。
「你听我说,明琦。」
她不想听。
「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买了戒指,却迟迟不向小爱求婚吗?」
她容色一白。
饶了她吧!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我不确定小爱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殷贤禹低低自白,「我从小看著她长大,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柔弱得让人想呵护,又坚强得惹人心疼。对她,我经常很担心,担心那次风筝事件会重演,而她总有一天会跌下来摔伤自己。所以,」他顿了顿,嗓音变得闇哑,「我没办法对她放手。」
她咬紧唇,好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想求他别这样撕扯她的心。
他不懂吗?她不想听他倾诉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即使对方是她的好朋友,即使一直以来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仍然受不了。
「……可是每当我想著该怎么向她提出求婚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的总是你。」
什么?
她一震,回过眸来,不敢置信地瞪他。
回凝她的是两潭不见底的深幽。「你记得我问过你那个关于风筝的问题吗?你一直没回答我。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她一愣,「我--」
「让我来猜吧。」他对她微笑,那微笑,有些温,有些暖,却也有些淡淡伤感。「你不会爬上树,也不会让我帮你,为了不让任何人受伤,你会宁愿放弃那只风筝。对吧?」
她怔然,好半天,才点了个头。
「我懂了。」他跟著点头,深思地望她。
她心悸不已。
他懂了什么?为什么她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这男人话老是只说一半,逼得她发狂?
「我真的想娶你,明琦。」他揽过她的秀颈,柔柔抚摸她的发。
她无法呼吸。
「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我最想见到的人会是你。」
她心跳一停。
「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正派的男人,不会为了负起责任去娶一个女人。」
她傻傻地望他。
「如果我跟一个女人结婚,那只会是因为我想跟她在一起。」他叹息,低下头,让自己的额抵上她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明琦。」
「你开……开玩笑--」她喘著气,不敢相信,翦水双瞳逐渐氤氲。
他微笑,「我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刚刚……有个富商对我说,他愿意出这家店三倍的营业额包养我--」她颤著嗓音,「我没答应。」
「我并不想包养你,也出不起这个价钱。」魅惑的气息在她双唇间游移,「我能提供的只是一枚求婚戒指。」
「一枚戒指就想让我赔上一生的自由?」泪水缓缓滑落至唇,「未免太便宜你了吧?」
「你不答应吗?」他尝著那绞痛人心的咸味。
「我不能答应。」她轻轻推开他。
「为什么?」
「你忘了我的规则吗?『恋爱可谈,结婚免谈』。」她站起身,伤痛地望他,「你已经三振出局了,贤禹。」
他回凝她,眼神是一种了然的哀伤。
她呼吸一颤,「晚安。」匆匆抛下一句后,她旋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红色圆裙翩然画出诱人的半弧。
殷贤禹怔怔地瞧著。
第九章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扉洒进屋内,几个从上班时问中偷闲的女客躲在角落,一面低声细语,一面品尝著主厨精心制作的点心。
气氛恬馨而静谧,夜晚妩媚诱人的Enjoy Life此刻展现的完全是另一种风情。
在办公室里临窗而坐的汪明琦,拉起厚重的廉幔,刚刚推开窗扉一角,户外沁凉的冬风立即淘气地卷起她鬓边发丝。
她吸口烟,凝望著烟雾的眼神蒙胧。
「又是一记界外球!」电视萤幕上,体育台的播报员的神情激动不已,「比赛已经来到第九局,目前球数两好三坏,从刚刚到现在,打者已经连续挥出好几记界外球,现场一片静寂……」
的确。要嘛来支安打,要嘛快点出局,谁受得了心脏一直这样随著一颗球不上不下的?
「投手准备投球……」
快点结束吧。
「挥棒……落空!」播报员高声呐喊,「Strike!好球!三振出局!」
终於结束了。
汪明琦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
这场比赛谁胜谁负她一点也不在乎,之所以一路看下来不过为了打发无聊而已。
结果是一记再见三振结束了比赛。
只是这记三振啊,未免来得太晚,太惹得人心惶惶。
深深吸入最后一口香烟后,她捻熄烟头,接著站起身,打开冰箱上头的小酒柜,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
浅啜一口后,她盯著酒杯发呆。
是不是该搬家了?
也许该是买一栋属於自己的房子的时候了。买一栋位於山间的小屋,与世隔离,不受任何人打扰。重点是,能远离不停逼迫她的父亲。
可就算搬了家,店里的住址父亲想必也查得到,还是可以循此找到她。
总不能连这家店也放弃吧?!
想著,汪明琦不禁长叹一口气。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父亲不再干涉她的生活呢?
「……怎么大白天就躲在办公室里喝酒?」
清亮的声嗓打断她的冥思。
她愕然回眸,望向正推门而入的董湘爱,她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看来既柔雅又英挺。
「怎么忽然来了?」汪明琦讶异。
「顺道过来看看。我下午要飞日本,还有一点时间。」董湘爱将行李箱搁下,跟著坐倒沙发,身子深深埋落,「呼!最近一个学姊请假,拉我代班,害我飞来飞去的,快累死了。幸好这次出勤只要两天,不然我会发疯。」
「这么惨?喝点水吧。」汪明琦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