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柏亚够聪明,当然听懂汪明琦的暗示,他也明白今晚若再继续纠缠她,只会让她降低对自己的评价。
於是他以退为进,「一个晚安吻。」他捂住自己胸口,一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孩子气模样。「只要一个吻,我今晚就能安心入眠,不然我可能会为了某个绝世美女睁著眼睛到天亮,明天顶著熊猫眼到处吓人。」
风趣的说法逗笑了汪明琦,踮起脚尖,原本打算随意在他颊畔轻触的,他却猛地伸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霸气地攫住她的唇。
不久,只有短短两秒。然后他松开她,潇洒一鞠躬,「原谅我情不自禁。」
就这样被偷走一个吻。
汪明琦目送保持捷如旋风般卷离的车影,唇畔淡笑不曾稍敛。
多年来周旋於男人之间,她并不以为这样的晚安吻有什么了不起,说到底也不过是男女调情的游戏。
只要拿捏好分寸,蜻蜓点水又何妨。
可她坦然自若,有人却不这么想,黑夜里,一双阁眸紧紧锁住她,眼色此黑夜更深沉。
她瞪著那慢慢走向她的男人身影。
长腿迈开的步履,状似闲散轻缓,却蕴著不容忽视的威胁意味,如捷豹,无声无息,却是狩猎的前兆。
她的呼吸一紧,「你在这里多久了?」
「够久了。」他落定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这么说,他都看到了?
她心跳加速,眉尖却颦起,「你这么闲吗?特意跑来监视我?」
「我很忙。明天早上要跟客户开会,本来打算看完球就回去整理会议资料。」一字一句从齿间迸出,「礼拜一还有个工程要投标,」
「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干嘛?」
「你已经很久没约会了,为什么今晚要答应那家伙?」他不答反问,黑眸一下亮,一下暗,聚敛著奇特光芒。
她不觉有些慌,「贤禹,你--」
「你打算跟他交往吗?你看中他哪一点?」殷贤禹追问,低哑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震。
她没听错吧?这不可能……是嫉护吧?他嫉妒她跟别的男人约会?
芳心不知不觉飞扬。
「因为他终於猜中我最喜欢的花,我答应过他,猜中了就跟他约会。」她低语,自低敛的墨睫下偷窥他的神情。
「猜中你最喜欢的花?猜中了就能跟你约会?」他不屑地一哂,「你以为自己在干嘛?玩爱情游戏吗?」
她怔了,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教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持续瞪她,神情沉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嗄?」
「那家伙专办离婚,而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一种。只要当事人给钱,他根本不管合不合理,用尽手段痛宰对方。他能想出各种方法从人身上挖钱,就连生意惨败、体弱身残的人他都不放过。要是对方不肯离婚,他还能调动黑社会小混混,揍得那人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签字。」他说,声调愈拉愈高,嗓音愈来愈冷,「这样的男人你也敢跟他交往?不怕被他吃了吗?」
心沉了,四肢百骸窜过一束冰流。
她木然瞪他,「你调查过他了?什么时候?」
「刚刚!我打电话问我妈,才知道原来那家伙在业界声名狼藉!」殷贤禹恨恨地磨牙,「而你竟然傻到答应跟这种人约会?万一他刚才硬是要送你上楼呢?到时你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里有管理员,我很安全……」
「安全个鬼!」殷贤禹怒斥,「你根本是小红帽遇上大野狼,自己送上门还洋洋得意!跟这种人玩游戏?你玩得起吗?想过他要是犯规,你下场会怎样吗?你一个女人为什么就是不懂得保护自己呢?」
「所以你才赶来保护我吗?因为你怕我白痴到被大野狼吃了吗?」她也动气了,睁大一双酸涩的眼,恨他自以为是斥责她。「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谁,不需要你来保护!」
原来他不是吃味,原来他只是担忧,原来他以为她笨到被人卖掉了还会帮他数钞票。
原来他一直当她是那种跟坏男人玩爱情游戏的坏女人--
一念及此,她更恨了,发红的明眸扬起,怒视他,「你不要真以为自己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也不想当你妹妹!」
他告诉艾柏亚两人的感情就像兄妹--哈!谁跟他是兄妹了?谁需要他这个哥哥来照顾了?可恶!可恶!
「你离我远一点!」用尽力气呐喊后,她旋过身,趁著心酸委屈的泪雾还未凝结时匆匆离开。
他却猛然扯住她,拖著她往另一边走。
「你干什么?」她试图挣脱,却抵不过他强悍的力量。
他一路拉著她,直到把她推上他停在街角的白色跑车,然后砰然摔上门。
她瞪著在驾驶席落坐的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没回答,冷著脸替她和自己系妥安全带,「我刚刚这样强迫拉你上车,有谁来救你了吗?」
「嗄?」
「贵大厦的管理员应该听到你尖叫的声音了吧?他出来救你了吗?」
她咬唇。
「也许他是打电话报警了吧?可等警车来时,我早不知挟持你到哪里去了。」说著,他发动引擎,急踩油门。
强烈的后坐力让她背脊一撞,「你……你干嘛?」
他不发一语,只是持续加速,待跑车冲出巷弄,来到深夜空阔的马路时,更加如一支冲天火箭,不顾一切地狂觎。
「你疯啦?会被开罚单的!」
他不理,忽左忽右转动方向盘,数分钟后,他们便上了交流道,直奔高速公路。
他到底要去哪儿?
汪明琦惊骇地望著殷贤禹,从不曾见他显露过这一面,今夜的他,脾气过於激烈,行举更加狂放。
我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好。
那句话,果然不是玩笑吗?他性格里的确隐藏著谁也无法得见的一面,一旦爆发,也会如火山直冲云霄。
天!
她惊慌了,瞧她惹出了什么样的他啊?这样的他,不是平常的他。
「停下来,贤禹,拜托你停下来!」她颤声请求。
车速不减反增。她瞄了一眼时速表,竟已逼近两百。
她容色刷白,感觉身子整个虚软了。「停下来,拜托……我很怕,我好怕--」
这不是平常的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那个男人行事总是温和,甚至有时会温吞得让人抓狂,他很体贴,不会这样吓唬一个女人。
这不是殷贤禹,不是那个让她不敢爱,不想爱却又偏偏深深爱上的男人。
不是,不是,不是!
「拜托你,停下来,我求你别……这样--」
她要哭了,不是因为害怕车速过快,而是害怕她身旁这个总是令她无法掌握的男人。
「拜托--」她低语,将脸颊埋入双掌间。
跑车终於减速了,在路旁稳稳停定。
她没有抬头,依旧拿手紧紧掩住脸,他也没开口,坐姿僵硬。
车厢内空气闷得窒人,唯闻两人沉重的喘息声。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粗声开了口,「开出你的条件!」
「什么条件?」她不明白。
「那个什么『桃色关系法』!」他咬著牙,语气极度懊恼,「告诉我里头都有哪些该死的规则!」
她身子一凝,半晌,总算扬起雪白容颜,茫然望向他紧绷的侧面,「什么意思?」
「告诉我你的游戏规则,我奉陪!」
「嗄?」
「要送花送到你点头为止,是吧?可以。要每个礼拜五晚上到Enjoy Life报到?没问题。总之你开出条件来,我照办!」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意思难道是……他要追她?
汪明琦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
他蓦地转过头,两束喷火眼神射向她,「说啊!你的规则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跟你交往?怎样才能追到你?」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她语气仓皇,心跳快得几乎迸出胸膛,「贤禹,别……别闹我,你不可能……」她蓦地一顿,惊慌地瞪视他朝她逼近的俊容,炽热的鼻息压迫她全身,令她动弹不得。
「你要一个坏男人是吧?我可以给你!」狂肆的宣言震荡车厢内稀薄的空气。
她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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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了。
原本以为殷贤禹那晚的宣言只是一时负气,直到他连续三个周五晚上都出现在店里,汪明琦才确认他竟是认真的。
疯狂的认真。
她不懂,他究竟是基於什么样的心态成为她的追求者之一。
仰慕她吗?不可能,她确定自己不曾在他眼中看到其他男人对她那种近乎盲目的迷恋。
作弄她吗?也不是,他凝望她的眼神凛肃而执著。
那么,是为了导正她了。
思索许久,汪明琦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她想,他或许再也看不惯她如花蝴蝶般周旋於各男子之间,他怕她迟早有一天被像艾柏亚那样表面和善,内心冷血的大野狼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