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这样想,怀箴。」锺晨露忽地蹙眉,她最听不惯这样的丧气话了。转过身,她握住章怀箴的肩,「我们才十七岁,你就一副世界走到尽头的模样,怎么可以?谁说你拿不到音乐学院的许可?台湾也有很多音乐学院啊!就算你嫌它们水准还不够,先去念念又何妨?说不定可以申请到奖学金,出国留学呢。顶多就是比别人晚几年有成就而已,那又怎样?你没看『长假』吗?木村拓哉之前还不是只能在一间音乐教室教人弹琴?」
「长假?」章怀箴愣了愣,这女人居然拿日剧的虚构人物当例子?可傻归傻,她依然被她的热情给感动了。「谢谢你,露露。」
「不用说谢啦。」锺晨露豪气地说,「该谢谢你的人是我。你知道吗?上回你帮校刊写的那篇『最游记』的同人志多受欢迎!不停有同学跑来问我到底是谁写的呢。」
「啊?那你说了吗?」
「只告诉几个人啦。」锺晨露下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露露!」章怀箴急了。她难道不知道吗?在南方校园流言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那有什么嘛?你写得很好啊,让大家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很多人要我请你继续写耶,比如『棋魂』的光跟亮啊,『EVA』的真嗣跟薰啊,还有『网球王子』里那一堆帅哥--」锺晨露一顿,扯了扯章怀箴的书包带,清新的容颜忽然浮漾甜美的笑。
章怀箴顿感不祥,连忙转身就走。
「喂,等等我啦,怀箴!」锺晨露连忙追上,「再写一篇啦。随便你写谁都可以,拜托帮帮忙。」
「不行。」
「别这样啦,帮帮忙。你知道我们校刊社处处很艰难耶,这几年大家愈来愈没有文化气质,校刊随时有停刊的危机。」
「怎么可能?就算再怎么不受欢迎,学校也不可能让校刊停刊的。l
「那也不能让情况愈来愈糟啊!我既然当上社长,就一定要复兴校刊!」锺晨露信誓旦旦。
「复兴可以,别找我。」
「怀箴--」
正当两个女孩一走一追,争执不休时,穿堂前拥挤的人潮忽地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怎么回事?」望著同学们挤在公布煻?的情景,锺晨露几乎是反射性地捧起相机。
「不知道。」章怀箴摇头。
其实她并不想看热闹,只是人潮不停推挤著她,让她也寸步难移,只好跟著抬起眸,望向公布栏上同学注目的焦点。
这一望,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
云飞:
对不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其实我只是想写信跟你道谢而已,谢谢你替我补习数学。短短一星期,我一向最不拿手的数学能从十七分进步到九十六分,都是因为有你。
谢谢你。
也许你只是为了跟莫老师赌一口气,也许这一切对你而言只是一场非赢不可的游戏,但我依然感谢你。
谢谢你,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陪我,一题题耐心讲解,耐心教导,让那么驽钝的我,也能豁然开朗。
真的谢谢--啊,我究竟对你说了多少次谢谢呢?也许你会觉得很烦吧,但,这是我很久以前便一直想对你说的一句话。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后山那棵系著黄丝带的老榕树下。
那时候的我,非常害怕,因为天很黑,后山很静,而一直纠缠著我的恶梦在恍惚之中漫天盖地扑向我。
我很害怕。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藏在我眼中的恐惧与泪水。
而你为我拂去了,彷佛漫不经心,却实实在在。
从此以后,我不曾再作过那个恶梦--那曾经纠缠了我年的恶梦,终於,走远了。
我感激你,云飞。
也许对你而言,那只是个平常的夜晚,可对我,只是短短l瞬,却改变了一生。
至今我还记得,那融融的月光,以及躲在云后,悄悄对我眨眼的星子--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傻,受不了女生脑子里总是转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也许希望我们以后依然形同陌路。
也许,会吧。也许我们永远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并没有奢求什么,也不期盼什么,所以你别担心。
我只想说--
谢谢。
愿世间的美好永远伴著你。
章怀箴谨笔这是怎么回事?
瞪著公布栏上端整秀丽的笔迹,章怀箴木然凝定原地。
「哇!这明明就是情书嘛。」
「写得不错,只不过有点恶心。」
「这个章怀箴是谁啊?」
「就是那个高二A的班代啊,听说上次校刊那篇『最游记』的同人志也是她写的。」
「啊?你是说写八戒跟悟净那一篇?」
「怪不得能写出这么动人的情书了。」
「她是不是暗恋宋云飞很久了?」
「看这样子,起码一年了。」
「哈哈,够痴心!」
好奇、嘲弄、猜测、揶揄,一波一波袭向章怀箴,如浪潮,愈堆愈高,愈涌愈狂。
她快被淹没了。
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像尊雕像僵立原地,任无心的路人随口吐啐。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写给宋云飞的信会被贴在公布欄上?为什么?
她迷离地想,容色逐渐刷白,全身发凉。
忽地,一声怒吼越众而起,跟著,一个高大的男孩冲上前,用力撕下那张被众人建意嘲弄的信笺。
是沈丹青,一向以护卫女性为己任的他铁青著脸,瞪著周遭看热闹的同学。
「究竟是谁干的好事?谁这么低级贴这封信?」
厉声质问让好事的同学们不觉倒退数步,唇边笑意都是一敛。
「是谁?到底是谁?」沈丹青继续怒吼,电眼一个接一个迅速扫过,忽地,他看到她了,脸色一白。
察觉他不寻常的神情,众人跟著调转视线。
他们发现她了!
意识到自己忽然成了目光的焦点,章怀箴感觉胸口心跳一停。
她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唯一感觉到的只是同学们脸上掩不住的好奇与涨淡嘲讽。
「啊--」她忽地痛喊一声,双手掩脸,旋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去。
锺晨露连忙追上。「怀箴,怀箴,你去哪儿?等等我啊。」
不要来追她了,不要烦她,可不可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需要独处,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想想这混乱而疯狂的一切。
「怀箴,小心点!你前面有棵树,啊--」
尖叫声刚刚扬起,章怀箴便应声撞上一棵木棉树,磨人的疼痛印上她前额,让她胸膛也跟著紧揪。
鼻头一酸,终於锁不住盈然满眶的泪水。
泪水一颗接一颗逃脱,像散开的珍珠,碎落双颊。
「怀箴,你别哭啊。」望著她不停流泪的脸,一路追上来的锺晨露一颗心也跟著纠结,「不要这么难过。」
「我没事,露露,我没事。」展袖抹了抹颊,章怀箴强迫自己在好友面前振作精神。
「怀箴。」她勉强扬起的浅笑似乎更让锺晨露担心,秀眉紧紧颦起,取出手帕递向她,「别哭了。」
「我没哭。」章怀箴接过手帕,取下眼镜,轻轻按上发红的眼眸。
「那封信真的是你写的?」见她比较平静了,锺晨露试探地问。
「嗯。」她涩涩苦笑。
见她承认,锺晨露呼吸一紧,脸颊忽然抹上愤怒的红晕,「宋云飞实在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公布你的信!」她愤然喊道。
章怀箴闻言,身子一冻。
「不……不会吧?」她唇色苍白,「应该不会是他……贴上去的。」
「那是谁?你请人转交的信吗?」
「不,是我……亲手给他的。」章怀箴容色更白。
「那就对了!除了那个无情无义的宋云飞,还有谁能这么做?」锺晨露冷哼,「我早听说了,女生写给他的情书他看也不看,经常直接丢到垃圾桶。没想到这次更过分,居然还贴上公布栏!」
激愤的言语一字一句撕扯著章怀箴脆弱的神经。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会这么做吧?他会那么过分吗?
她绷紧身子,拚命告诉自己宋云飞不可能会这么伤害她,她告诉自己他不是那种会这样践踏女生的男孩。
他不是的,不是的--
第五章
她以为是他把信贴上公布栏的吧?
他总是对她那么冷,那么刻薄,她一定认为他很讨厌她,所以才故意那样恶整她吧。
可他……其实并不真那么讨厌她的,对她严厉,也只是因为不想靠她太近。
太近,便会伤她,而他不想伤她--
「少爷,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派对,你不下去吗?」吴妈关怀的嗓音从半掩的门扉流进,惊动了思绪迷蒙的宋云飞。
可他没有动,依然坐在窗台上,仰望迷离半月。
「切蛋糕的时候我会下去,吴妈。」他沉声道,「到时你通知我一声。」
「嗯,我知道了。」吴妈应承,可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半晌,终於还是哑声开口,「少爷,你最近心情不好吗?这几天怎么老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