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人,不是她……
犹如五雷轰顶,新婚之夜,合该是款款深情、万般缠绵,怎奈他如此绝情,一对视,便陷她于不义。
匆匆一瞥,落下话后,说了开来,他便拂袖而去,留她一人,独守空闺,房里的牙床显得宽大冷清。
燥闷夏夜,她的心,却凉透了。
那日之后,似是刻意所为,她再也见不得他一面,等了又等,自晨曦至黑夜,知晓他的行迳也是从身旁仆人所闻。
日子就这么着了罢?!她不敢多想,今生的夫君心底永远住着一位女子,而她永远取代不了,她的存在,不过是名把持头衔的妻子,恍若虚设,不值顾盼。
“凤霞,你是不是知晓什么,可否告诉我?”方水莲启口轻问,自始至终便知晓,府内另有位女子,而她即是戚少瑛口中的至爱。
心头猛然一惊,凤霞心虚地低下头,没胆直视那睁直的双眸,讷讷地道:“少夫人,小的仅是个下人,哪会晓得什么事,最多也仅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琐碎事罢了。”
“是么?”见状,她便明白,真实缘由是不会轻易让她这有名无实的少夫人知晓的。方水莲不由轻叹一声,苦涩一笑,遂将目光转了回来,睁亮的眸子顿变得深邃而幽远。
或许同是女人的心态做祟,她不过是想探探,那令他夫君朝思暮想,挚爱一生的女子到底是怎生模样,有何本事,坏了她一生。
可说真格的,就算她知晓了,又能怎么着?自想来,仍是无用,抿了抿嘴,也就打定不再追问下去。
倚靠窗前,默然无语,着髻的发丝有些散乱,她不伸手平抚,却任由晚风吹拂。
女为悦己者容,少了赏识之人,又为何装扮?已是形同弃妇的她,无论是美是丑,就算装扮再美,也是无人欣赏。
半晌无言,凤霞不禁拿眼探了探,见着少夫人的神情,想是亦知晓了些事,有些事不说开,反倒是好,安稳平静地过下去,无非是种幸福。
“好了,我再待会儿便睡,你先下去罢!”
闻言,见她无意再问,凤霞反是松了口气,只因这事儿不好拿来说嘴,虽她是个小婢,可这点儿人情事故还懂,嚼舌根,可不得在正主儿面前嚼去。
既现成有个台阶可下,何不顺势搭了下去,想到这里,凤霞是的一声,便隐隐退了出去。
待掩上门扉,方水莲即垂下眼,摇曳的烛光,照得一脸落寞。
挨身倚靠,怔怔凝望远处,眼神空,思及夫君的无情,她的眸子不由蒙上一层水雾,眨了眨,无声地落下泪来、湿了脸庞,颗颗的晶莹滴于手背,洇成一片泪花。
什么都不必说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死心的拗执,换来的同是一次又一次的伤绝。
她要的不多,仅希冀夫君能移步前来探上一探,见见她这位有名无实的妻子。
唉,多想亦无益,夜已深沉,她也是累了……
方水莲缓缓地探出手,闭上窗棂,原是打算就此歇息,突地闻得几许杂声,窸窸窣窣的,似是东西穿越而过,不细听,还当真没能辨得出来。
现刻的时辰,大伙儿莫不是歇息安枕去了,怎还会有着声响?她疑惑地探头出去,睁眼张望,左瞧右看,隐然间,黑密一片的视野中闪烁几丝银光,渐强渐弱,于暗夜里闪了几回,便又不见了。
这般奇异的银光,令方水莲不禁发疑,隐约传来的一股腥膻味更是教人困惑。打定主意,她提起了胆子,轻推门扉,步出厢房,就为了一探究竟。
手持烛火,金莲轻叩,方水莲举步维艰,小心翼翼地走着。自幼便缠上的三寸小脚不适行走,才一趟不过是回廊短程,走个一回,早是累得她满身是汗、腿儿发酸。
然则,这点痛苦倒不至于叫她退缩,抵着脚底的疼,穿过两道拱门,不知怎么走地,寻着微弱的声响,一晃眼,便自南苑走到了后院。
停下脚步,前方黑压压的一片,着实令她有些发颤,百般思量下,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一踏出,难受的浓腥味便一古恼地朝她袭来,她不由得纠起脸,提袖掩鼻,靠的越近,味儿便越发浓厚。
弥漫四阁的,不是牲畜身上的腥臭味,而是极其刺鼻的血腥味……
了然会意,猛然一惊,她压下内心涌来的恐惧,提高手中的烛火一探,地面上竟是一大滩鲜血。
灯火照去,沥血盈满,流成一条长沟,红滟滟的,犹如一幅泼墨画,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循着血迹往上探去,血液似是仍在流动,一波一波的,自上往下,探灯一照,突地照得一只血肉模糊的残尸,吓得她往后倒退,脚一踉跄,不禁软倒在地,整个人是惊呆了。
“老天爷呀……”仔细一瞧,地面上的残骸原来是只肥大的鸡,方水莲掩嘴哽咽,频频作恶,泪水就这么不受制淅哩哗啦地滚落。
地上的残骸,碎肉飞散、鲜血横流,除了残余的几支白骨外,尚存一只鸡头,身子全都教不知名的畜牲给吃了。
情景之骇人,莫说如方水莲般的柔弱女子心惊害怕,就算是粗莽汉子见着,亦是吓出一身冷汗,背脊发凉,惊得失魂走魄。
她赶紧偏过头不敢直视,待畅了畅气,稍稳心神,这才挣扎起身。
扶着木栏,原想速速离开此惊骇之地,她欲出声呼喊,无奈夜深人寐,连小蝶小虫都没个影儿,更甭提一婢一仆了。
走没几步,双腿一软,她几乎是用爬的离开鸡圈,呼唤不着人前来,又怕是那畜牲猛兽仍在院里,要是在此时发现了她,岂不成了野兽的腹中食?
想及此,方水莲乱了心智,简直是慌了。
害怕至极,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浓烈的血气仍然弥漫四周缠绕不去,她猛地打了个寒噤,急红了眼,霎时气力全无,就连爬也都没力了。
忽然一阵风吹拂,腥血气味中却掺杂了一股几不可闻的幽香,闻得熟悉的香味儿,她知晓那是女儿家身上的清香,倏地回神,惊恐的眸子顿浮出一丝生机。
方水莲拚命撑起虚软的身子,一迳来至畜栏后方,想是寻个究竟,抬眼环视仍无踪影,背后蓦地“唰啦”轻响,吓得她“啊呀”地尖叫出声,整个人摔倒在地,浑身不住哆嗦。
鼓起勇气,她回头一瞧,竟是一位身穿浅黄衣衫的小姑娘背对着她盘蹲,见她双肩微耸,又瞧不着她的脸,便以为小姑娘是同她一般因误入此地,目睹了鲜血淋漓、白骨遍地而心生害怕恐惧。
见此情况,她总不得丢下一位小姑娘,自个儿逃命去。怜悯心一起,方水莲便压住内心的恐惧,挨身过去,柔声安抚道:“小姑娘,别怕,咱们一块儿出去,恐是有畜牲入了宅院,来偷吃鸡子,留了一地残尸,此地不宜久留,怕是那畜牲尚未离开这儿,将我俩给伤了,咱们俩一同出去,也好壮壮胆,小姑娘你还是快和我走罢!”不及表明身分,她仅想到要速速离开此诡谲之地,便轻轻拍向小姑娘的细肩,似是安慰也似是提点。
然而,不知怎地,眼前的小姑娘依旧维持原姿,对于她的好心呼唤并不在意。
见状,方水莲有些疑惑,赶忙低头看去,轻喊了声:“姑娘……?”
瞧至小姑娘的侧脸,岂料,一入眼的却是张着血盆、尖牙似若锯齿的狰狞面相,一大只鸡腿子正放在嘴岔子里细嚼烂咽,红艳的液体沾满了前襟,一双斜长杏眼微眯了眯,似是惊扰了璃儿吃食的兴致,咕噜一声,连肉带骨全给吞下肚腹。
“啊……”亲眼目睹了这血淋淋的一幕,方水莲早吓得真魂出窍,呼声不及,两眼一黑,便登时往后倒去,头部恰是撞着了地上的小尖石,顿时血流满地,溢了一大滩湿红。
璃儿抬眼一见,努鼻一闻,认出来人,斜长的眸子迸出银光,睁圆瞪大。
如此陌生又突起的香气……是她!方水莲——大伙口中的少夫人!就是她巴着瑛哥哥、夺了瑛哥哥!忆起绕于耳边的声声笑语,浓烈的血味迷惑了心智,即两手一撑,就势扑向方水莲倒地的身子。
扑倒猎物,她并不急着食用,反是伸出利爪撕扯衣裳,露出白皙柔嫩的颈子,吐出小舌舔去沾于上头的血迹,细细地抿抿唇,似是品尝赏味。
待沾附的血迹全然拭尽,就在此刻,未完全昏迷的方水莲忽苏醒了过来,方一睁眼,便见一庞然大物压于身上,教她动弹不得。
后脑一阵着疼,方水莲下意识地蹬踹了几下,待看清身上为何物时,吓的大叫出声,急欲伏身而起。
容不得她大喊,璃儿一见她醒来,即张大嘴盆,露出锐牙,往着细白的咽喉上就是一口,尖牙深嵌,霎时鲜血四溅,犹如水柱般狂洒了一地,溅得她一头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