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轻声地说着故事:“从前有个国王——”
小仙几乎是立刻就睡着的,不一会几就发出规律的呼吸 声。
曼云轻柔地将小仙抱进房里,替她盖妥薄毯,坐在床缘端详她那像极了梦凡的小脸。
梦凡一直非常疼爱小仙,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全疏忽了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很少待在家,就连星期假日也跑得不见人影,小仙直嚷着爸爸不爱她了,好久不陪她。
曼云不想去猜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到底在外面和谁在一起。她只希望这是个过渡现象,只希望日子能很快再回复从前的样子。
她关上床头灯,走回客房,发现客厅的木门同时被推开。
“嗨,你还没睡?”梦凡看起来意气飞扬,心情非常好。
“我刚把小仙哄睡。”
“小仙不是早该上床了吗?”他抬起腕表一看,快十二点了。
“她吵着要等你。”
“这丫头就会找你麻烦,晚了,去睡吧。”他说着,直朝楼梯走去。
“姐夫。”曼云唤住他。
他回头:“嗯?”
“姊夫,明天下了班,我们早点回来,带小仙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摇头“明天是工商交谊会照例聚会的日子。”
”它是自由参加的,我们缺席一次有何不可?”
“不,明天我们一定要参加,它对我有特殊意义,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有生意要谈?”曼云疑惑不解。
他神秘地一笑:“它将会是个惊奇,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不能现在告诉我?”
“不能。”
他拾阶而上:“快睡吧,我必须养精蓄锐,希望幸运之神能眷顾我。”
梦凡到底在兴奋什么?
他隐瞒了什么?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曼云的心被一股浓浓的不安所笼罩。
她的不安一直持续至隔天,尤其当她和梦凡到达交谊会会场之际,看见许燕蓉时变得更加强烈。
梦凡和许燕蓉显得相当亲密,他轻揽着她的腰,他们相对而笑,眼里似乎只看得见对方,而无视别人的存在。
曼云的怀疑成真,梦凡这些日子来的改变,原因就在于许燕蓉,他忙着追求她。
老天爷似乎非得折磨她不可,在她已如此沮丧、难过之际,又发现邵齐也参加了这次宴会。
他仍然一直拿他那双迫人的炯炯双目追随着曼云,所幸, 他似乎并没有接近她的打算。
曼云看见东亚企业的黄老板,他们双方正有笔大生意在洽谈中。
她企图引起梦凡些许的注意,遂提醒道“我们是不是该过去和黄老板打个招呼?”
梦凡显然将公司生意都抛诸脑后,全副心思在许燕感身上“不,今晚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神秘地朝许燕蓉一眨眼 随口吩咐曼云,“这任务交给你了 我和许小姐要到花园商谈一件大事。”
曼云目送着他们俩人手挽手离开屋子,她不安的感觉愈见沉重,她又有想逃开这里的冲动,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强颜欢笑地和熟人应酬,心中一直胡乱地猜测,他们到底在屋外谈些什么?梦凡到底兴奋地在期待什么?
她有预感,自己决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她又接收到邵齐专注的眼光,不愿示弱地迎了上去,原本已忐忑不安的一颗心,遂跳得更加的快。
他的眼神永远是如此锐利仿佛她的内心世界正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眼中没有嘲弄、讽刺,也没有友善、同情。
曼云率先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投入和别人的闲聊中。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看见梦凡挽着许小姐的腰,两人脚步轻快地走进屋来。
梦凡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许燕蓉则一副小鸟依人娇羞不已的模样。
曼云还来不及靠近他,梦凡和许燕蓉已双双站定在大厅中央,他鼓起两声轻脆的掌声,以吸引满室客人的注意。
谈话、轻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轻柔的乐声。
“各位同业,很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今晚对我来说,是个永难忘怀的幸运日。”
梦凡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以博得到大家完全的注意。
然后,他得意地大声宣布“经过我苦苦的追求下,许燕蓉小姐终于感动得点头答应。嫁给我为妻!”
恭喜、赞佩声纷纷响起,曼云却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她的世界已经粉碎。
梦凡要再婚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将给她的“惊喜”——
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
他怎能如此残忍,这么突然,这么公开地宣布,没有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甚至连芳姨、小仙也不知情。
他们两人看起来是那么地幸福,浓情蜜意地接受众人的祝福。
有人轻拍她“你姊夫真有办法,娶到了有钱又有势的许大干金,你还站在这?不去向他们道喜?”
道喜?
她现在只想放声大哭,哭出她的悲伤——
涩涩的泪水正刺痛她的眼,威胁着要夺眶而出,她虽然已心痛得几近麻木,但她仍然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此地。
否则,贺梦凡寻得第二春暗恋他的前小姨子却当场嚎啕大哭的丑闻,将于明日传遍全商业界。
她已经失去了梦凡,不能连她最后残余的自尊也失掉。
她静悄悄地离开。
她脚步迟缓地走在红砖道上,台北的夜晚仍是同样的热闹,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辆不断,曼云却觉世界仿佛已停止了运转。
她生活了十年的家仍在那里,芳姨和小仙正等着她,但那里将不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孤单、寂寞过,天地之大,何处才是她的依归之处?
她漫无目标地走着,心中那股心碎的哀伤感正威胁着要将她撕裂。
她的悲哀真的如此明显吗?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总是奇怪地盯着她,然后,她猛然发觉,是她满脸的泪痕引得人侧目。
曼云胡乱地用手抹去泪水,走进一家钢琴酒吧。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来过这种场合,她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但现在她还在乎什么?她有股想打破“传统’的冲动。
她落座在僻静的角落,向侍者点了一整瓶的白兰地。
人说一醉解千愁,她很快就能考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一口气喝下一整杯,忍不住呛咳了起来,火辣辣的酒液烧灼她的肠胃,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眼泪又悄悄地爬满了脸,她又灌下第二杯。酒并不好喝,其实是难喝得要命,但她想喝醉。
她又喝下第三杯,或许醉了,此刻正折磨她的那种扯心撕肺般的痛苦就能消失。
三杯下肚,不胜酒力的曼云已觉得心跳加速,头晕晕的,整个人有种飘忽感。
再多喝些,或许她就能醉死过去,最好水远别再醒来。
她斟上第四杯,正要举杯,有人硬生生自她手中抢下酒杯。
曼云抬头看向来人,虽然她的视线有些不大能集中,但她仍然从出了邵齐。
他往她对面一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你来看我笑话?来告诉我你早就警告过我?”曼云火辣辣地指控道。
“他不值得你这么伤害自己。”他瞄了眼半空的白兰地。
“告诉你多少次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企图抢回酒杯。
邵齐抓握住她的手“你应该为你的重生而庆幸,从今以后你总算不必在贺梦凡的阴影下过日子。”
“你错啦! 我爱他——是他不要我了——”酒精使她失去控制。
“你真的爱他吗?他嘴角嘲讽地一撇。
“他为什么不爱我呢——”
曼云任泪水尽情奔流,她一向极善于压抑心中的喜怒哀乐。这回却失败了。在邵齐面前,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彻底崩溃。
他缓缓地开口“论家世背景你比不上许燕蓉,她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她老爸已经不管事了,她家数种关系企业全由她主事,娶到她的人能够一步登天,减少奋斗三十年。”
“梦凡不是那种人!”
曼云仍然为他辩护。她心目中的梦凡绝不会为了金钱而出卖感情.
他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道“他难道没有给过你一点不该有的希冀?他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你对他的感情?”
“没有!”她隔着泪雾瞪着他。
“当赵明山追求你的那段时间,我们曾和贺梦凡在几个社交场合碰过面,他对明山的态度就像个争风吃醋的情敌,让我不能不怀疑他是在乎你的。”
曼云茫然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他太习惯你在身边默默为他付出,而不珍惜,加上条件优秀的许燕蓉适时出现,所以你全盘皆输。”
“你分析完了?如果你满意了,请离开我,我起码还剩下这么一点点自由吧。”
她终于抢回酒杯,一口气灌下苦涩的酒液。
他不再企图阻止她,反而替她将空了的酒杯斟满“喝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些;别担心喝醉我会照顾你的。”
曼云打了个酒嗝,舌头开始打结“为——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很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