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芳姨还对这件婚事有所不满,此刻也堆起满脸笑容,招呼满屋子的亲戚好友。
曼云在贺家待了十年,这些人均属旧识,她也帮着芳姨招呼,而邵齐则耐心地随侍在侧。
分离两个礼拜后的再次相见,她和邵齐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除了不自在的客套寒暄外,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多作交谈。
而来到这里以后,他的态度立即大变,他总是相当自然地轻揽着她的腰,体贴地替她张罗一切,不时温柔地对她微笑。
他成功地制造了一种假象,他们是对恩爱逾常的夫妻,教人羡慕。
她难道只能在这种时候得到他虚伪的温柔,如果真是如此,她自嘲地想,或许她更应该认命地把握这短暂的“温柔”。
毕竟他现在就在她身边,她能看得到他,碰得着他——
此刻,他们依偎着在舞池里翩翩起舞,静静享受这亲密的片刻。
“你今晚的表现相当好,能教一直想将你和贺梦凡牵扯一起的人自动闭上嘴。”他评论道。
曼云悠悠地回答:“你占了绝大的功劳,你的表现让别人以为,我们是对恩爱的夫妻。”
他迟疑地一笑“这并不难做到。”
他的意思是,敷衍作戏并不困难?或者是要爱上她并不难?她真希望她能有开口问他的勇气。
略一犹豫,就丧失了机会,有人打断他们“我这新郎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吗?曼云?”
贺梦凡站在他们身边。
邵齐抢在曼云回答前开口:“或许你该问问我。”
梦凡眉锋一挑“看不出来你的占有欲这么强,连几分钟的时间也不肯放开她。”
“能够的话,我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他眼中满载柔情地对她微笑。
虽然明知他只是在做给梦凡着,但他那眼神、笑容仍教她怦然心动。
邵齐又扮出一个勉强的无奈表情,转向梦凡:“看在你今天是新郎倌的份上,我只好通融了,不过,可不能让我等太久。”
他离开舞池,坐在靠墙边的座椅上休息,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时时刻刻追随着曼云的身影。
“你能不能陪我一下?”一个稚嫩而无力的童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面对着贺小仙那张闷闷不乐,又有些迟疑的小脸。
“当然可以,我正想找个人陪我说话,你愿不愿意坐在我腿上?”他鼓励地伸出双手。
她乖乖地让邵齐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两只小脚规律地前后晃动。
“你好像不太开心,想不想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她摇头。
他看向她刚才所在的小孩集团:“怎么不继续跟那些小朋友玩,反而跑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呢?”
“你不老啊!”她被逗笑了, 但笑容很短暂,又嘟起小嘴:“我就是不要跟他们在一起,才跑来陪你的。”
“怎么了?和小朋友吵架了?”
“刚刚小芬告诉我白雪公主和坏后母的故事,阿志又叫我以后要特别小心,不然我的新妈妈也会害死我。”她大大的眼 睛盈满着泪水。
邵齐赶紧安抚她“那只是故事,像我们小仙这么可爱的小孩,谁会不喜欢你呢。”
她固执地摇头“许阿姨不喜欢我。”
“谁说的?”
“我才不骗人呢,她从来就不会像曼云阿姨那样会抱我,陪我说话、陪我玩。”
“许阿姨才认识你不久,小仙应该有点风度地给她时间嘛。”他哄道。
“然后她就会像曼云阿姨一样地疼我?”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邵齐。
“对。”他点头。
“如果不会呢?”她担忧地追问。
“那么你可以来找我。”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啊。”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郑重其事地交在她的小手里:“上面有我的名字、住址和电话,只要你不把它丢掉,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我会好好保存的。”小仙开心地笑了。
邵齐逗她:“姨丈帮了你大忙,你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啊?”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一会“你讨不讨厌小孩子亲你?”
“当然不讨厌。”
“许阿姨就不喜欢。”她控诉般地说:“上回爸爸要我亲她一下,她就说,她最讨厌小孩子粘答答的口水沾在脸上。”
看来许燕蓉绝不是个爱小孩的人,他开始敏感地替小仙 担心。
他安抚地一笑“那是她没品味,如果你肯多亲我两下,我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
“那——我要亲你一百下,让你永远睡不着!”
“我完了——”
他们这一大一小笑闹成一团。
曼云机械化地随着梦凡舞动,但她的注意力一直无法控制地游移向邵齐。
看到他和小仙相处得如此和谐、愉快,她不禁温柔地微笑。
邵齐或许永远不会是个忠实的好丈夫,但他绝对会成为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爸爸。
如果他们能有个孩子——或许能改善他们之间这种紧绷、不自然的气氛——
曼云开始在脑中勾绘出一张,有着邵齐的眼睛,有她的嘴巴——融合了他们两个人所有优点,有如天使般迷人的婴儿脸孔——
只可惜,如果他们再不改善他们的婚姻关系,想要孩子的希望永远也达不成。
当他们离开婚宴,只剩下两人独处时,邵齐又变回原来的冷淡、客气。
他尽责地将她送到家门口,道了声晚安,便毫不迟疑地开车绝尘而去。
曼云望着他的车影,强忍住想大声将他唤回的冲动。
分居是她自已造成的,是她坚持不肯再跟他生活在一起。如今他彻底地尊重她的意愿,为何心中那般惆怅、失落的沉重感却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不放?
她孤独地度过了失眠的夜晚。
她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终于睡着,隔天,她在近午时分才头晕脑胀地醒来,刚漱洗完,便听到门铃声。
曼云瞬间心跳加快,她很少有访客的,门外的会是邵齐吗?
她略微慌乱地理理头发,赶去开门,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他。
“是你,嘉宏。”曼云费力地控制住失望的表情,但井不成功。
“你在等人?”方嘉宏随她在沙发上落座,略微抱歉地询问。
“没有,只是——我以为是邵齐。”
“他不在?”他眼里有着释然。
曼云发现他似乎非常高兴他不在,她略微迟疑地说“你应该到公司去找他的。”
他摇头“我不是来找他的。”
曼云沉吟地问道:“正巧路过?还是专程来找我的?”
“专程来看你。”
她立即明白他的来意“想和我谈邵齐和你妻子之间的事?”
“是的。”
她摇头:“你知道吗? 实在不想谈这件事。”
他眼神锐利地逼视他:“你真能够容忍一个不忠于自已的 丈夫?”
她不能,所以她如此痛苦。
“我们分居了。”她不想隐瞒他。
“真遗憾。”他分明心口不一,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为他们惋惜的神情。
“我知道你一点也不遗憾,你如果不在一边幸灾乐祸就属可贵的了。”她指出事实。
他笑了“我发现你的个性和你外表给人的感觉,并不相符合。”
她是有一副娇弱的外貌,但在必要时,她可以变得比谁都坚强。
“我知道你恨他。”
“对,我恨他,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不是吗?”
“你想过该怎么做吗?你可不可能成全他们?”她专注地等着他的回答。
“如果邵齐敢像个男子汉般,当面要求我放开倩萍,我会成全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邵齐是真的爱倩萍,或只是将她当作和我竞争的筹码。”
他话中的指控教人吃惊:“你是说,邵齐只是为了让你难看而接近倩萍?”
“我和邵齐从小就在竞争,而且我们都拗得不肯认输。”
“不会的,不会的。”她忍不住替他辩护,他或许会放任他的感情,但他应该不会如此工于心计的,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我可是从小就认识他。”他眼中竟然流露出对她的怜悯。
那使她愤怒,她反击“邵齐一再声明他和你妻子之间的关系早已结束,或许这是真的。”
“你话里的意思,似乎在指控是倩萍纠缠邵齐下放!”他的眼神变冷、变硬。
曼云自知她的话说得太过火了,略微缓和一下口气“我道歉,我的心好乱。”
他很有风度地接受她的歉意,反而体贴地安慰道“我该体谅你的,毕竟我知道这件事好几年了,而你才刚发现,需要时间调适。”
她知道,对于这件事,她永远也调适不来。
“你过得很糟吗?”他端详她有些憔悴的脸蛋。
她自嘲“不多想的话还过得去,可惜我有太多空闲的时间胡思乱想。”
他建议“或许你需要一份工作。藉以填补你空虚的日子。”
她也曾经想过:“我已有这种打算。”
他沉吟地开口:“或许你愿意来旭日帮我忙?”
曼云审慎地打量他,怀疑地问“我能相信你的动机是无私的吗?”
他不怒反笑:“你是个有智慧的女人,不过太多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