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垚农撇唇笑了笑。
宇妥审视地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儿,红唇扬起。「你开玩笑的?」她挑眉。
陶垚农摇头,蹲下,坐在她身边,说:「这张地毯也是我的好朋友──驯鹿鲁道夫。」
宇妥猛捶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起身往内间走。半晌,他端着热茶和点心出来。
「米雷跑了。」他说。
「跑了?」宇妥疑惑地瞅着他。
陶垚农将茶点放在壁炉前的矮桌。「他从后门离开了。」
「雨还很大,他干么急着走?」宇妥看看面包篮里的咸泡芙三明治,探手取了一块。
陶垚农帮她倒好一杯茶,加进浓郁的温牛奶,神情深思地走到窗边,坐在窗台,望着外头。
宇妥喝一口奶茶,舔舔唇,道:「米雷冒雨离开,要是受凉生病,我这医师会好好照顾他──」
「哈啾!」喷嚏声乍响,抢了她的嗓音。
宇妥看向窗边。
陶垚农一笑,揉揉鼻子。「妳先照顾我吧。」
宇妥放下吃了一半的泡芙,捧着热茶,走到他身边,一手执杯,一掌心覆上他的额头。
陶垚农接过她的杯子。「妳午餐没吃,就来找我嗯?」他的语气像无赖一样。
「我急着跟你说再见!」她娇嗔,拿回杯子,拉着他坐往壁炉前烤火。「这里没有干衣服可以换吗?」他要是继续穿着身上的湿衣服,体魄再强壮,都会生病!
「这里只有一些御寒的毯子。」陶垚农起身,打开壁炉边暗嵌在墙中的隐形柜,取出一件毛毯。「妳冷吗?」他问她。
宇妥皱眉。「我穿了雨衣,衣服没湿;脚现在有你的『小熊好朋友』保护,温暖得很!倒是你,你马上把湿衣服给我脱掉,烤干之前,就围毯子御寒吧。」她语带命令地说。
「脱掉?!」陶垚农看着身上的衣服。「马上?!」
「马上!」宇妥眼神严厉地盯着他强调。
「在、在这儿吗?」陶垚农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在这儿!」宇妥还是强调。
陶垚农摇头淡笑,拿着毯子要离开。「我到里面脱──」
宇妥扯住他的裤腰。
他垂眸看她。
「我是个医师,什么样的裸体没见过。你在这儿换就行。」她态度稀松平常,端起面包篮,拣了块糖霜柠檬烘饼,优雅品尝着。
陶垚农皱凝眉头。这刻,他对她的医师身分,竟有种莫名的厌恶感,心头很酸。「好吧,我知道妳是个医师。」他说了句,动手扯开衣襬、皮带。
宇妥低头喝茶,唇边笑弧微漾。
壁炉边那只木雕狐狸,是陶垚农雕的,雕功不太高明,他把狐狸刻划得太纯良,眼神温柔得如同好女人。
宇妥捡起陶垚农丢下的第一件衣物,平铺在外炉床,水气一下就蒸腾成白烟。他的衣服有股淡淡的伽南香味,很宁和,缭绕在空气里。
「砰!」一个奇怪的声响从窗外林子传来。
宇妥睁大眼,看向陶垚农。「那是什么声音?」
陶垚农停止脱衣动作,拿了帽子,往门口走。「我去看看。」他打开屋门,出雨廊。
「你要去哪儿?」宇妥跟到门边。
「把门关好,别出来!」他将她推进门内,严肃地说:「米雷是带着猎枪离开的,应该是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出现,骚扰猪只──」
「什、什么动物?」宇妥倒抽一口气。
陶垚农没回答,只是吻吻她的额头,然后头也没回地往雨里跑。
「陶垚农──」宇妥大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砰、砰──不明的方位又传来几声枪响,一片漆黑的上空像是被乌鸦占据般,鸟禽雨中惊飞的拍翅声,忒愣愣地压下来。宇妥一惊,旋身关上门,背抵着门板,柔荑揪着胸口,沉沉喘息。
时间在这一段过程中静止了,良久没一个人声,谁也没再进这农舍。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壁炉前,望着火光越来越弱,不断回想起陶垚农对她讲的话──
妳在高原上有恋人吗?
宇妥──
妳在高原上有恋人吗?
妳还不明白吗──
这时,一个唰唰声在门外响起,她才往窗户望去,发现窗外有两道光芒闪了闪,倏地暗去。她赶紧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皇廉兮正从一辆悍马车的驾驶座下来。他关上车门,打伞往农舍走。
「廉兮!」宇妥嗓音干哑地叫道。
皇廉兮扬高伞缘。「嗨。抱歉,我来晚了。」他走上雨廊,说:「好大的雨,整个菜园湾的日常活动,都快停摆了。在这林子里,有浓荫遮天,倒是比较感觉不出雨势。」
宇妥靠着门,没回应半句话。
皇廉兮将伞挂在屋檐下,近看才察觉宇妥的异样神情。「怎么了?」他问。
宇妥摇摇头,往屋里走。她的长发披在背后,乱成一片。
皇廉兮沉着目光,进屋。宇妥坐在壁炉前,双手无意识般地翻弄着一件衣服。皇廉兮往里间走,后头的厨房不见任何人影。他回到小厅,移身壁炉前,蹲坐在宇妥身边。「别担心,Farmer不是第一天掌管这座农场。」
宇妥别过脸来看他。
皇廉兮笑颜温煦,那双深邃狭长的黑眸,黑得透出蓝紫色光点,彷佛能看穿人心。
「廉兮,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她问他来海岛的目的。
皇廉兮挑眉。「我来接妳的呀。」答非所问。
宇妥凝起眉心。「我不是问你这个……」她低语。
「Farmer说妳要回高原──」
「我不回去了。」宇妥打断皇廉兮的声音。「我本来就是来接管农场医护所的,就算你们不需要医师,上面没叫我回去,我还是不能擅离职守。」
皇廉兮颔首微笑,起身,从柴托上拿了几根松木,丢进壁炉里。
她是下定决心了──记得她刚来的那天,她告诉陶垚农,她要好好照顾他,现在她有什么理由离开呢?
她想起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轻轻擦过她的唇──
她说过,要好好照顾他的,现在又有什么理由离开呢……
「妳要在这儿等Farmer,还是先回主屋──」
「廉兮大哥!你在里头吗?」外头突然传来米雷的呼喊。
皇廉兮和宇妥互看一眼,两人同时动作,往门口走。
皇廉兮打开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米雷拖着奄奄一息的猪只站在雨里。
「有人受伤吗?」宇妥旋即跟上皇廉兮。
皇廉兮顿了顿,转身说道:「是猪受伤,我们处理就行,妳进屋等Farmer。」
猪?!宇妥神情一闪,耳边听到凄厉的猪叫。她往屋内退,关起门,不一会儿,汽车引擎声响起,渐渐远去。
这屋子又剩她一人,矮桌上的茶点已经凉了好久,陶垚农的外衣干得发烫。宇妥端起茶壶,愣着环视一下四周。里间好像就是厨房,她走进去。小厨房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能看到雨痕挂在窗户玻璃上。宇妥摸着墙找灯键,一个咿呀声后,黑影闪了进来,她手一颤,茶壶「乓啷」落地。
「别过来!」她警喝。虽然对方应该是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别怕,是我──」陶垚农按下门柱边的电源开关。
墙上的风铃草造型壁灯亮起。宇妥看见陶垚农浑身湿透,站在门边,手捧着腹部。
「你受伤了?」宇妥心头一抽,没忘记他是去处理骚扰猪只的「凶猛动物」。「过来让我看看……」她上前欲扶他。
陶垚农神情一软,心底窜过暖流。「我没事。」他关上后门,捡起地上的茶壶,随手放进洗涤槽,便往壁炉小厅走。
宇妥赶紧跟上。「陶垚农!你衣服上有血──」
陶垚农转身,拉开衣服。一只小动物从他胸前跳出,蜷在壁炉边发抖。「是这家伙的血……」陶垚农摘下帽子,脱掉湿衣服,裸着上身,坐在壁炉前,拿着毛毯里住那小动物。
宇妥低敛眼帘,舒了口气,缓缓走到他身旁,柔荑放在他的肩上,微微倾前,探看毛毯里的动物。
「是狗呀!」她低呼,觉得那像哈士奇幼犬的动物挺可爱。「牠哪儿受伤?」
「一点小擦伤,明天给望月瞧瞧就行。」陶垚农回道,双手专心地帮小动物取暖。这小动物的母亲骚扰猪只,驱逐不走,甚至想攻击人,结果被米雷杀了。小孤儿在母亲尸体旁,徘徊不走,他只好把牠带回来。
「你想养牠吗?」她知道他应该很喜欢动物。
「不行,无法养。伤好后,得把牠放到更深远的山林里,让牠自己生活。」他的回答令她意外。
「为什么?」宇妥盯着陶垚农沈思般的脸庞。「你不是养很多动物──」
「这家伙是幼狼。」陶垚农转头,对着她回道:「带回农场养,将来其它动物都要遭殃。」
宇妥愣住。
陶垚农低笑。「妳是个医师,为什么连狼跟狗都搞不清楚?」
宇妥眨眨美眸,不服气地说:「我是医人的,何况牠看起来跟小狗没差别!」
「也对,老虎小时候跟猫长得是一个样儿。」他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