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有地方坐、有茶水喝、有点心吃,不至于让他坐在紧闭的客栈门外挨饿受冻。
周围金壁辉煌,轻纱舞动,正中的圆台之上,美丽轻盈的舞娘霓裳挥洒,水袖摇曳,曼妙异常,博得众人喝彩不断。
不得不承认,人漂亮,舞姿灵动,配乐的箫声也很精湛……可是从小就看惯了家中美丽的妹子,听惯了她天上地上绝无仅有的美妙笛声,所以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对差距太大的档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
百般无聊地看着台上的人献乐献舞,台下的人如痴如醉,他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最终慢慢地合上。
“楼外楼,也不过如此嘛。”清脆的声音穿插在乐声中突兀地响起,远远地传来,害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幻觉,幻觉,一定是自己的幻觉,这两天赶路,疲倦得很,所以才会听见这个声音。
悠扬的乐声停止,周围的人群在骚动。
幻觉,幻觉……在心中默念,他就是抵死也不睁眼。
“是谁啊?敢这样说楼外楼?”
“砸场子吧?”
“不可能,哪有挑上楼外楼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前排有人站起,接着跳上了圆台。
“在下久闻楼外楼的大名,特地前来,没想到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一次他可以说是幻觉,两次他也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但是三次呢?花莫愁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在看清楚了台上的人之后,心中不禁哀嚎连连。
除了顾不了,还有谁?
“不知这位公子对楼外楼有何不满?是否是敝楼招呼不周?”一名婀娜的女子上台,挥退了正在抚琴的乐师,得体地问面前身着男装的顾不了。
“你是谁?”眉毛一挑,顾不了问她。
“妾身韩心,是楼外楼的总管。”微福身,韩心笑脸相迎。
“那你们楼主呢?”此话一出,就听见下面嘘声四起。
“抱歉,楼外楼楼主一向不见外人。”韩心委婉地拒绝她。
“那么执事呢?”眼珠子一转,顾不了不死心地再问。
“慕容执事此刻也不在楼中。”暗自思考面前清秀的小公子究竟是为何而来,韩心步步为营。
“是我来得不巧,还是楼外楼故意推辞?”看了韩心一眼,顾不了意有所指。
“公子执意要见楼主和执事,不知所为何事?”眼前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美色和乐技,你说呢?”实际上,她好奇外传的楼外楼楼主的美貌,而在乎乐技的,却另有其人。
“公子是存心来挑衅的?”言语间,韩心向后退了一步,立即有几名大汉拦在她的身前。
“挑衅倒是说不上。”无所谓地看看面前的阵势,顾不了耸耸肩,“楼外楼的楼主以乐艺闻名,却是从不当众献艺,如何叫人心服口服?”
“公子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用激将法让楼主出面而已。”韩心看了看台下因为顾不了的话而有些蠢蠢欲动的众人,“若是有人的乐艺胜过楼主,楼主自然会在私下与之切磋。楼外楼的楼主,哪里是凡夫俗子随便就能见着的?”
“说得也有理。”喃喃自语地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做进一步的挑衅,顾不了冲着在座的众人笑了笑,轻盈地跃下圆台,就向门外走去。
看她接近,花莫愁连忙转过脸,压低了身子。
淡淡的药味从他的身边飘过,逐渐远去。他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悠闲地在街上闲逛,颇为自得。
冤家路窄啊,为什么他千里迢迢地跑到杭州都可以遇见她,可见老天还是真的没有长眼。
此时,他坐在屋檐之上,看下面的她叫了一碗面在面摊上大吃大喝。
胃口真好,不像他,现在连饭都吃不下。
叽里咕噜地吃了大半碗面,顾不了才好奇地问摊主:“我说大叔,今晚楼外楼迎客宴,你为什么不去看呢?”
摊主对她和善地笑了笑,“小本生意,哪里有空去理会那些。听公子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嗯。”吃完最后一口面,顾不了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擦擦嘴,露出可爱的笑容,“大叔,你的面可真是好吃。”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难道万花阁虐待她没给她饭吃吗?让她到外面来丢人现眼。
“公子喜欢,再来一碗好了。”听见有人称赞,摊主喜笑颜开。
“不了。”顾不了摆摆手,“今天还有事情,改天一定还来。”说完从腰间摸出钱袋,掏出些碎银放在桌上,“大叔,面钱。”
“用不了那么多银子。”摊主将银子放回到她的手上,“一碗面只要五文钱。”
“是吗?”再翻看了一下钱袋,顾不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重新将银子摆在桌上,“我没有铜板,就给这么多吧。”
看看,整个一个败家女——房檐上,有人在翻白眼,思忖着照她这样的散金速度,药王庄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她败光?
就这样一路跟着她,看她闲晃到一家客栈门口停下,看到大门上的锁,也不惊奇,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她才翻身跃上房檐,拉开二楼的一扇窗户,跳了进去,随即掩上纸窗。
花莫愁悄然无声地跟了上去,整个人蹲在窗沿下。
不多时,烛火燃起,里面有对话声隐隐约约地传出——
“……打听得怎么样了?”
“……执事不在,楼主也不在……架子大得不得了……”
“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去才行……”
“……不如我们直接闯进去?”
听到熟悉的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窗外的花莫愁大张着嘴巴,怎么也不敢相信连那个人也来了杭州。
一天之内,意外已经太多了,再多,他怕自己承受不起。
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想要趁里面的人还没有发现他,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料两扇纸窗忽然打开,重重地撞上了他的面颊。
遇上顾不了,绝对没有好事,他早就应该知道。
痛楚在鼻梁上泛滥开来,踉跄了两步,他及时在倒退到屋檐的边沿时止住了脚步,怒瞪着站在窗边惊喜交加的人。
“花二哥!”顾不了开心地叫着,伸出半个身子,牢牢地抱住了面前红着眼睛、还流着两管鼻血的花莫愁。
天亡他也!
☆☆☆
西湖美,他绝对相信,丝毫不怀疑。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一定会用最惬意的心态好好地欣赏难得的江南美景。
可惜啊,身边多了一个让他头痛的顾不了。
转头看看自己刻意保持了三尺距离的人,花莫愁再叹一口气。
“花二哥,你看,好漂亮的水啊。”顾不了兴奋地拍着手,满脸陶醉地看着面前绿波荡漾的西湖之水。
“你看洞庭湖的水还看得少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与顾不了相比,花莫愁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那不一样啊。”转过身子看向花莫愁,顾不了噘起了小嘴,“我在洞庭湖畔长大,看惯了洞庭湖水一望无际和浩瀚的场面,每天有人在湖上撒网捕鱼,还唱渔歌呢。可是西湖的水不一样啊,波澜不惊,太娴静了。”
她的声音逐渐放低,似乎真的是被西湖的湖水所打动;她的表情,不似她平常的古灵精怪,倒是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情绪。
“花二哥,你知道吗?”见他在看她,顾不了的小脸上露出了笑意,朝他走近了一步。
“知道什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才他还真以为她转性了呢。看她诡异的笑脸,花莫愁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其实我觉得洞庭的水和西湖的水都好像我认识的人呢。”她的眉眼笑得弯弯的,乐不可支。
又来了,她的这种笑容,让他想起了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她给他看那条恶心虫子时的表情。
不理会他戒备的样子,顾不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洞庭湖畔岳阳楼上有记‘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来形容洞庭湖的壮大,而宋朝东坡居士赞美西湖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花莫愁咋舌,对一向疯疯癫癫的顾不了突然冒出这样文雅的词句感觉很不习惯。
“花二哥——”顾不了对他扮了个鬼脸,“你知道我在说谁吗?”
“我怎么知道?”弄不清楚她的话题为什么老是在湖水上打转,又忽视不了她过于璀璨的眼神,花莫愁干脆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把三三拐到杭州来?”
“拐?”对他的避而不答有些失望,又因为他下一句的责备而惊讶不已,顾不了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死心地问他:“花二哥,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拐’醉雨来杭州的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花莫愁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自己觉得待在万花阁无聊,所以拖三三下山的?”
“当然不是!”顾不了气得直跺脚。